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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海市


等待放榜的日子也并不是闲度的。

        舒泩跽坐在下边,与顾太师聊着当今北边的形势。

        小狐狸趴在一旁的蒲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舒泩面色略带肃穆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北边士族自高祖建朝以来,以八柱国为新贵族盘桓整个朝野,内为相臣,外为将军,盛极一时。所幸太宗武后惠宗【1】大力推崇分科取士,为消弭八柱国类对朝野的掌控之势,士子出自寒门亦可投牒自试,八柱国日渐式微,当今太后便出身于八柱国,圣上亦觉宣宗朝时以高相为首的寒门太过气盛,便贬高相,复起八柱国,以便再次形成对峙之势。只是老师,有一话我不得不讲……”

        他眼中存着几丝忧虑,也有几分笃定的意盛,抬头与顾太师对视,“老师,八柱国纵是式微,但毕竟盘桓于北方数年,盘根错节,便就是怕此局非日渐平衡,我惟恐会日渐失衡……不如借用新贵,士族虽是圣上母族,而尾大不掉,如今不过是借助圣上起势,才甘愿俯首,日后若是再次起势,便又是一轮往复……”【2】

        顾太师冷眼望他,不回应,不赞同,也不否认,“继续说。”

        舒泩看着他,翕了翕唇,“老师,倘若借助新贵……此既非借八柱国之力,也非单纯倚靠寒门,几十年来,这些新贵大都出身自没落贵族偏支,由扶持而兴起,与当年如日中天的贵族士族截然不同,他们单纯是倚靠武后惠宗而起势,如今便也只能倚靠圣上,不如以此,来抗衡八柱国与寒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话还未完,便被顾太师所掷银杯而中止。

        “够了,一派荒唐!”

        顾太师眼中有寥寥火光,“如今新贵与寒门有何等矛盾,如何便会三足鼎立?之前高相不过十数年,便为寒门之首,新贵何尝不是从此而来?世间寒门都是类同,不过都是偏僻处的小贵族出身,再不至便也是一般地方家族罢了,何时有过真正的寒门?”

        他深吸一口气,“广之,新贵与寒门之间,本就出自同源,不过都只是看圣上的旨意行事罢了。圣上要压先帝手上兴起的寒门,便起复母族,而那些新贵不就是先帝手中弃用的先前的寒门罢,你若是再度启用他们,安知尔等不会抱团颠覆……”

        “寒门便如先帝之言……”

        舒泩等着顾太师说下去,但不料他却缄默不言。

        寒门便如先帝之言,只能兴三代而矣。

        一、二代忠勇,三代中庸,四代平庸。

        平庸即无用。

        无用即要沦为弃子。

        顾太师笑起来,“所以当今圣上,颇不喜寒门……寒门,多为短视。”

        舒泩听到此,梗了一梗,然看了看他老师的神色,沉默不语,不愿触老师霉头。

        但顾太师不以为意,反倒提起来了他事,“广之啊,要说越出寒门之槛,还有一招,就是不知你知不知?”

        舒泩抬起头来,知道他老师又在拿他寻开心,他也搞不懂自己老师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遂回道,“泩不知。”

        顾太师笑着说,“为师同你说,荐举上去之后,若考试不第,也不要紧。圣上盛年时获一掌珠,为幺女,宠得如珠似玉,时常带在身边,现今十八,拖到此时还未许婚……”

        顾太师满脸调侃,“广之,你生得如此清隽多情,貌若玉君,我还从未见过谁家郎君长得如你这般朗若玉树。且你这婚事还未定,若是落第,不妨去寻这位金枝玉叶,若成了圣上掌珠的驸马,落不落第还有何重要?”

        因自小便被一众师兄与老师调侃,舒泩早就对此类言语左进右出,全当是老师夸自己,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笑着反驳,“老师这不是埋汰我,我岂有面目去攀那金枝玉叶。老师还是教我中第罢了。以我之能,若是不幸落第,那便是还需再磨砺一年,不得考官喜爱,那便再待来年罢了,怎会另寻他路……”

        他一边笑,一边摇着头。

        顾太师看着他的神态,心里轻叹口气,睥了他一眼,掩住了眼中深藏的如同刀锋般的冷酷,未有答话。

        只是听着他这最得意的弟子继续说着。

        与老师告辞后,舒泩带着他的小狐狸打算回寝居,岂料小狐狸一出他老师的堂屋,就挣开他的怀中,径直跳到舒泩肩上去,用毛茸茸的大尾巴紧紧地裹住他的脖颈。

        阴阴地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广之,你生得如此清隽多情,貌若玉君,我还从未见过谁家郎君长得如你这般朗若玉树。且你这婚事还未定,若是落第,不妨去寻那位金枝玉叶,若成了圣上掌珠的驸马,什么官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舒泩,你说如何?可不就是美事一桩吗?”

        舒泩听到她的话,一时失笑,摸了摸脖子上暖绒绒的大尾巴,笑道,“七娘,你方才不是说那儿暖和,在那里睡上一会儿吗?这么句话也听见了?”

        有狐七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问,“你说如何呢?”

        舒泩大笑起来,“我虽未有婚配,但心上早已有一美娇娘。我日思夜想,只待得了官位娶她进门,为她挣个诰命,与她厮守一生,恩恩爱爱永不别离。哪有心思想着去做那劳什子公主的劳什子驸马呢……”

        他哄她,“再是金枝玉叶,哪有我的七娘好。我的七娘人美心更甚,对我最最好,是我见过最美的女郎,我心慕久矣。待有机会,便要取之入门,丝毫不敢轻慢。”

        有狐七冷“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了他。

        尾巴松开,把爪子收起来,环住舒泩的脖子,用尖尖的利齿轻轻抵住他的下颔,咬住最底下的软肉,轻轻地咬呲了几下,以示惩罚。

        舒泩轻轻“嘶”了一声,试图用此来讨好她,被有狐七冷酷地扭过头给拒绝了。

        舒泩顺势将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有狐七用手捞了下来,继续抱在怀里,继续问她,“七娘,原来你一直醒着的啊,我倒是不晓得,七娘这么喜欢同我在一起,连我与老师这般不讨你喜欢的对话,你也要在一旁听着……”

        有狐七哂笑了一声,刚要反驳,便听见从外边奔跑进来的声音,顺势息了声。

        “广之,广之——”听着是舒泩四师兄的声音。

        舒泩的老师所收的最早的学生已顺利及第且入朝为官,之后收的第二个弟子之前已荐入太学中,而所收的第三、四个弟子此次与舒泩一同参与官学中的初步考试,过试选中者官学会教人荐举到中央参与正式的选试。

        舒泩听到四师兄的声音,抱着有狐七停了下来,转身看过去,只见他的一向不甚稳重的四师兄拿着一卷书简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同他说,“广之……广之啊……此次官学选中的名单出了,我找人誉在了书简上,回来同你们一同看是否中了……”

        舒泩倒是很淡然,“四师兄,三师兄回来了吗,他之前不是访友去了……”

        四师兄很是清楚,“他早也归来了,知道今日出中的名单,早早等着了。”

        舒泩笑起来,“那师兄,等会到三师兄寝居那。方才与老师谈论一番,颇有收获,我先带着小狐狸回去正正衣冠……”

        他看着四师兄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笑起来,加上一句。

        “要是师兄你们等不及了,那便先看你们的,我暂且不急……”

        换来四师兄不忿的一句,“知道你厉害……确是不着急看……”

        舒泩抱着有狐七快步回到房内,换了个衣衫,才又抱着有狐七慢慢地晃去了他三师兄那里。

        舒泩到的时候两人已各自看完了,倒是喜悲交杂。

        三师兄中了,四师兄未中。

        正在那里大呼,直抒胸中苦闷。

        两人见他来了,把书简递于他,教他自立根生。

        舒泩淡淡然接过书简,从右至左看了一遍。

        看见了三师兄的名字……看见了一同斗诗的一名诗友的名字……看见了一交好的世家子弟的名字……

        左右看遍,没有见到自己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从右到左仔细地再瞧了一遍。

        还是未有瞧见他的名字。

        身旁的小狐狸也皱着眉头,在书简上找着“舒泩”二字。

        身后两位师兄看见他略带肃穆的神色,感到不可思议,纷纷凑上前来,也一同在书简上找。

        最后,在场四人皆出了一身冷汗。

        舒泩放下书简,与两个师兄道了句歉,托他们与顾太师说一声,便二话不说带着有狐七赶去官学,询问他的情况。

        有狐七心里还想着可能是誉者漏笔,少了舒泩的名字,但到官学那一问。

        然确是未中,并未谬误。

        首先不能接受的是有狐七,她直接从舒泩肩上跳了起来。

        她面色十分不虞地同舒泩说,她要去寻主试官,他绝不可能不中,必是主试官有失偏颇。

        舒泩拦住了她。

        之后回去,与两位师兄说了此事,两位师兄也非常的诧异,纷纷表示要同他一同去仔细询问一番。

        舒泩拒绝了,他十分冷酷地,却又看似面色淡然地,同他两个师兄说,“不用了,主试官若不喜我这文风,我便是换一种,也可得中。若明年再不中,则才算是,有失偏颇。”

        最后四个字,被他说得冷意凌凌。

        两个师兄对视一眼,看着他这般坚持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

        但言语中颇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愿。

        四师兄小心地瞧他一眼,与他道,“就当……陪师兄我再试一年……”

        说着便将他素来最喜欢的小狐狸按进他怀里,想让她安慰安慰他。

        舒泩抱着小狐狸,面色坦然地走回到自己的寝居。

        有狐七小心地睥着他的神色,用爪子讨好地扒拉着他,将毛茸茸的脸贴在他的脸上,讨好地蹭了蹭。

        那个晚上,舒泩寝居内的烛火,燃至天光渐白。

        而那一晚,有狐七趴在他的桌前,用爪子捂住耳朵,拒不听从他教她早些就寝的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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