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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蜃景


一年后。

        舒泩跽坐在同样的位置,与顾太师论道,三师兄在一旁作陪。

        三师兄去年考试过了,推举到中央考试,考倒是考上了,不过考了个不尴不尬地名次,即便出生于鲁地贵族世家,但在廷上无人,到现在也还是赋闲在家,只是挂了个官身,被告知有位置的时候会通知赴任,在那之前便只能好好在家休养。

        三师兄没法子,只好又回到老师这,等着有一天廷中想起他,排个官给他做做。

        三人正聊着,聊到兴起出,拍案叫绝。

        三师兄捻了捻自己这一年蓄出来的小胡子,朝着舒泩炫耀,“广之啊,师兄我这一年蓄须倒是小有成效,都是官身了,若还像往常那般光滑无须,廷中之人怕是会觉得你我太过年少,不愿安排赴任……”

        还未说完就给舒泩打断了,这一年来,他难得露出这般睥睨的神色,“三师兄,无须便无须,我便是不信了,廷中不以成败论,难不成以须长须短来度量才华如何。以五官周正筛选便也罢了,须长须短还需计较便太过荒谬……”

        说完,舒泩扬了扬自己光滑无须的下颔,与着冠的长发,炫耀道,“况且……蓄了须后,倒显得年长了数岁,我便不像师兄,举案齐眉,儿女绕膝。我便是凭着这美貌才使得我们家七娘对我一见倾心的,现在还未定亲,须得时时警惕着,生怕美色不再,七娘弃我而去……”

        说着说着,竟是演了起来,一副年华老去,韶华不复,女郎弃他而去的凄惨模样,好不可笑。

        三师兄朗声大笑起来,直用手指着舒泩,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广之啊……广之啊……你这……活泼样……哪个女郎会愿意……弃你而去啊……你们家七娘……倒是好福气啊……好眼力啊……哈哈哈……”

        舒泩撇了撇嘴,一脸不忿道,“三师兄,便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你是未有瞧过我家七娘的模样与性子……她……”

        他低下头,悄悄勾起嘴角,“她……颇喜爱……逗我。况且……我之形貌……不足她十中之一,见过了她,我便才得知何谓玉骨冰肤,何谓玉姿天成……”

        三师兄见他这番痴迷的模样,倒是了然地作弄他,“广之啊,你倒是教这个小女郎吃得死死地嘛……便是认定她了?”

        舒泩头一扬,倒是说得凌然,“要对一女郎好,便应一心一意,自是早便认定了的。七娘便如九天仙女,我求之若狂,幸得所爱……”

        说着说着,他脸上隐隐发红,似有些羞意。

        原是四师兄抱着小狐狸从外边而来,他先向师兄与老师行礼问好,才从袖中掏出一简,同舒泩道,“广之,今年的官学选中上荐的名单我找人誉在了书简上……”

        话未落,三师兄察觉到舒泩的的身体变得些许僵硬,便不动声色地劝导道,“广之,瞧一瞧我们家不成器的四师兄这次是否榜上有名了。”

        才放下小狐狸还念念不舍撸了一把毛茸茸的小脑袋的四师兄听了这话,不忿道,“怎么又说我?”

        但也非常诚实地凑过脑袋一起去看。

        直到两个人在名单上都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舒泩一直放在身侧捏着的拳头才悄悄松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去了手心中的汗。

        而激动的四师兄已经抱着舒泩跳了起来。

        “广之啊,广之啊……师兄能和你一起去京都了……之后可以一起考上一起做官……嘿嘿嘿。”

        舒泩嘴上嫌弃他,“凭师兄之才,我相信师兄必是能上的……倘若能先放开我的话。”

        三师兄看他们打闹的样子倒是笑得开心,三人全然未有注意到一旁从舒泩与三师兄闲聊时便深深皱起的眉头的老师。

        顾太师转头深深地看了舒泩一眼,头痛尤甚。

        尤其是想到自己案牍前摆着的几日前宣宗发与他的信简。

        “日前,安悦说与我,梅地舒郎之名,名确属实。”

        轻轻揉了揉尚有些发胀的额,起身,挥袖即走,丝毫不搭理一旁欣喜的师兄弟三人。

        小狐狸倒是比那三个不靠谱的小子懂点事,朝着顾太师走的方向叫唤几声。

        顾太师倒是给面子,竟回头瞧了她一眼,思虑颇重的模样,但还是朝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莫名的,有狐七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但又无甚来由,悬悬地。

        半月后。

        舒泩与四师兄结伴赴京城去,没有带上有狐七,毕竟是去考试,不是游玩。

        舒泩倒是想带上她,但老师与师兄劝说,加上有狐七自己也道,想回梅地瞧瞧自己母亲,族中也有事,舒泩便放弃了。

        两人带着行李,身边跟着小书童,坐上马车。

        掀开帘子,望着远去的老师与师兄,与那只红色的小小的狐狸,渐渐地变成一个个小小的点,消失在他们视野中。

        不久后,倒也不知是多久,好像久到有狐七回了趟梅地,寻了趟母亲,还回了趟族里,与族中姐姐妹妹又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了许多段风花雪月的戏文,瞧了篇狐妖和书生缠绵悱恻的故事,还有好多姐妹们教情人开心的小口诀,又在族里听了长老们叨叨念念的话,最后回到了苏地。

        又好像近到,好像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来回。

        风尘仆仆的舒泩便回来了。

        他没有留在那里等出榜。在那里多待了两三天,便像是坐不住似的,马不停蹄地从京都回到了苏地。

        本来还打算趁着舒泩不在,在苏地逛上一圈的有狐七一看见方方归来的舒泩,惊呼了一声,什么戏曲啊,山水啊,曼妙的美人啊,诸都抛之脑后,直直地扑了过来,用尾巴径直地圈住他,与他亲热。

        在大门口的舒泩也没料到在门口就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狐狸,愣了一下,连忙将她抱到自己面前,怜惜地吻着她狭长又灵动的眼。

        有狐七佼然一笑,用舌头舔了舔他略有干涩的唇,倚到他的怀里。

        舒泩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行李,随口与自己身后的小书童嘱咐了一两句,径直往自己房里去了。

        到了房里,有狐七取笑他,“书生,来得早便不如来得巧,我刚巧想去这偌大苏地转转,你便回来了,再晚片刻,你便瞧不到我了。”

        舒泩敲了敲她的额头,语中略有愠意,但眼中却满是笑意,“说什么‘瞧不到’,怎地就是瞧不到了,七娘,我这段时日,想你想得都憔悴了几分……”

        这话声音渐渐消末,有狐七早已便是珠玉亭立的模样,两人一时克制不住思念之意,动情地接吻。

        小儿女的窸窸窣窣声,不绝于耳。

        两人小闹之后,舒泩正冠,理了衣襟去见他老师。

        顾太师跽坐在主位上,正在看书,见他来了,眼中露出些许惊讶。

        似是不明白他怎地如此之早便回来了。

        想了想,眉峰一皱,问他,“广之,怎地,官驿里住的不大舒服?回来得如此早。”

        舒泩默了一瞬,但还是回道,“并未,官驿中并无不妥,待我也不错。”

        只是有一些张扬跋扈的世家子弟罢了。

        顾太师扬眉,不解,“那为何回来?”

        舒泩中规中矩,“泩在官驿实在是不惯,也不愿拖沓,四师兄要留待出榜,我便先行归来了。”

        顾太师瞧着他那模样便知道,定是有些张扬跋扈的触了他霉头,再加上……

        他低头睥了他这最引以为傲的小徒弟一眼,心中叹气。

        虽实为不忍,但世道如此。

        向上者,须有这坚忍不拔,却又进退得当,忍辱奋发的意志。

        才华横溢者多恃才傲物,他这徒儿看着谦逊风流,实则过于桀骜,性格偏执,只是不知,还需多长时日……

        顾太师招他过来,也不问他心中可有把握,因他早已知晓那早已注定的结果。

        只是问了舒泩,之后有何打算,两人聊了许久。

        最后聊到舒泩的婚事,顾太师问他,“你那小七娘,真有那么得你心意?这便打算永结同好了?”

        舒泩以为老师在打趣他,便回道,“我待七娘之心,天地可鉴。老师与师母举案齐眉,泩深慕之。”

        顾太师看着他这模样,深觉头痛。

        一边像是在说趣闻那般,打趣着舒泩,“广之,前几日,我一好友与我往来交信,圣上的掌珠安悦公主曾在自己举办的诗会中对你加以盛誉。你人不在京城,声名倒是远扬得连公主都知晓了……”

        舒泩倒是笑起来,脸上有点洋洋得意的少年意气了,嘴上却说着,“老师可不要打趣我了,我哪有这个殊荣,引得公主赞誉。”

        顾太师瞧着他这茫茫然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一时声音大了点,舒泩听到一星半点,“……孽缘……”

        ……

        这一年,舒泩二十二。

        声名远扬,才华横溢,少年便聪慧多才的舒泩,叫无数人仰慕的舒泩,又一次落榜了。

        舒泩像是意料之内,又像是意料之外,他好像是在京城的时候,听到了看到了些什么,他没有那么失望,但也绝不是高兴。

        有狐七懵懂地问过舒泩,为何他会落榜。

        她心里的舒泩才高八斗,世间才高之人,他当属其一。

        舒泩说了一句她似懂非懂的话,“因我不在棋中,连棋子都绝不算。”

        这一年又落榜的舒泩,在族中长辈和有狐七母亲不善的眼光的逼迫下,他与有狐七终于定亲了。

        但舒泩坚持等到身上有一官职后再完婚。

        有狐七本就对世间俗礼无多大要求,不经思考便同意了。

        她安慰舒泩,“你我情意,即在世俗之中,又在俗世之外。只要你与我一同,便无须畏惧,我会护你。”

        舒泩吻住她,在她耳边沉沉地喘息,“七娘,让我来护你。我想护你。”

        ……

        想到这一瞬,想到这些过往,想到这数千年的扭曲又破碎的岁月,舒泩抵着额下冰凉的红木桌,露出了,比当年还要艰涩,更为无力回转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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