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又无
三人重新回到孤儿院现场，档案室里所起的火已经被扑灭，门窗都严重损坏。院子中一片狼藉，被震碎的玻璃窗碎片还有残余留在地上，折射出的光线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上了楼梯来到门口，一股难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几个刑警还一旁窃窃私语。
缉爆组的同事们牵着一条缉爆犬站在楼梯拐角处，见着柳亦新打了个照面。
“柳队。”
“辛苦了。”柳亦新点头示意，又问道，“别的房间没有安置炸药吧？”
缉爆组组长闻言摇了摇头，“就只有档案室里那已经炸了的一个。就是用硝酸铵做的□□，已经处理好了，可以进去了。”
柳亦新和他们作别后，直接踏进了那间档案室。
尸体原来所处的位置用白线勾勒了出来，在焦黑的地板上显得十分刺目。
他观察了一下房间里现搜寻出来的爆炸残留物和些许碎片，大致还原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这人应该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取出了盒子里的东西，也就是他死都不肯放手的东西，最后躺倒在地板上时，□□引爆，驾鹤西去。
这么说来，这炸弹应该是个定时装置。
一旁还有人在收集爆炸残余物做提取，如果真的检测出叠氮化铅的话，大差不差就是延期电□□了。
总不能是□□吧？难道这人还能自己想不开点火把炸弹引爆？
他的视线又转移到不远处的一个数字上，旁边痕检的同事正在将一把匕首放进证物袋中。
匕首？这是拿来干什么的？
他还没思考出个什么所以然，不由自主的想起叶曙当时所说的话，他知道这里要炸，甚至能把握时间节点，难道说……
他立刻在心中否定，不不不，怎么可能有犯罪嫌疑人把自己整了一身伤还顺便在引爆前把警察带出来？这不合理。
却又在心中暗自想着下次见了他之后侧面打探一下。
他看了一圈后就来到了院子里的一处，这里正好在二楼档案室的楼下，旁边是阅览室。墙角靠近外侧围墙的一角堆积了许多纸箱，里面装满了给孩子们订的教育期刊。而现在这里只有一些破破烂烂的废弃纸箱，旁边也散布了不少因爆炸造成的玻璃碎片，泛着刺眼的光芒。
但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他思索了一会，回忆起从前保洁阿姨从来不让孩子们去期刊室打闹或者捉迷藏，更不允许他们翻乱纸箱……
赵松和江黎也走了过来，赵松立马捏着鼻子，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这里怎么是这个味的啊？”
旁边正在废墟里忙做一片的后勤人员闻言道，“说实话，就这个地方味道有点奇怪，可能有别的东西混着一起烧了吧。”
柳亦新其实本来嗅觉不太灵敏并没有闻见什么。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亦新和江黎对视一眼，江黎冲旁边的何谨招了招手，“来，把这些东西清走。”
就这样，刑侦大队的各位在这个楼角处的土地里挖了半天。
锵的一声，江黎的铁锹好像撞上了什么，他眼神一亮。
挖到了。
累成狗的各位又重燃起了希望，牟足了劲开始挖。终于，一块斜着的钢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内，一个角露在泥土外，和玻璃碎片混杂在一起，压根看不出来是什么在反光。而平常更不会有人注意到纸箱附近这一点异常。
江黎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手肘怼了一下旁边的柳亦新，“你这可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柳亦新正持着根铁棍跟钢板打交道，闻言也没太大的反应，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别贫了。”他抬起棍子敲了敲那钢板，传出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锵！”
这下面是空的！
周围的人都赶来帮忙，在众人的呼声中，钢板被挪开。一股浓烈血腥味从中缓缓飘出，和外面的气味混在一起，确实说不出的怪异。这下就算嗅觉再不灵敏，也能闻见他们所说的气味了。
柳亦新安排了几个人在上面拉起了长绳，便和江黎先行拽着绳子慢慢滑了下去。
下面大概四五米的深度，他们小心翼翼的抓住绳子踩着旁边压实的土地滑了下去，直到踏在干燥的土地上。打开手电筒，望着前面的铁门。
铁门把手上的锁链已经被破坏成两半了，一个铁锹被随意的扔在旁边。走到这里，每个人的心里都涌上一丝不详的预感。
等赵松和何谨两人也成功着陆后，四人便向门边靠近，轻轻一推。
门开了，延伸出去一条较为宽阔的过道。
站在门口观察，过道旁边一个又一个的铁栅门紧密的挨在一起，气氛说不上来的诡异，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紧紧握着配枪叠在上方，谨慎的往里挪动着脚步。
四人打量着里面的场景。每个铁栅门后好像都是一个狭小的空间，而靠近过道的门旁边放着类似喂狗所用的食盆和水盆，里面还有一些腐烂的食物，上面盘旋着蚊蝇在不停的飞舞着。
柳亦新正在心里疑惑是不是有人在地下饲养烈性大犬时，不知道是谁的手电筒随着身体转动的弧度，光直直的打进第一个狭小的空间。
土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躯，他好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头发被血污黏成了一绺一绺的，没有任何呼吸的起伏，周围也是蚊蝇环绕。身下的土地被血液浸透，泛着诡异的黑红色……
江黎声音有些颤抖，“这……”
何谨反应很迅速，快速的收枪掏出手机要拨打120。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下，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就在他快要摁下拨打键时，柳亦新默不作声的往下摁了摁他持着手机的胳膊。他说不出话来，但垂下拿枪的手臂，打着手电筒快步巡视，一个一个房间看过去。
越看到后面，他紧握着手电筒的手就越明显的颤抖。因为那每扇门后都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孤独的躺在血泊里。
十个房间，十个离开人世的孩子。
过道里传来一阵阵风声，仿佛是孩子们还未消散的哭声。
他们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折磨，被毫无尊严的对待，最后惨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柳亦新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发现这个地方，难道要等数年后新建地基的时候，这些孩子才能重见天日吗？
四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法医组的人沉默的抬着担架进进出出，看着白布下小小的轮廓，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既然背后主谋都已经把人关在这里了，肯定不会是为了简简单单的给他们一刀了结他们生命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知道事情快要败露了，所以选择杀人灭口。
等等，档案室里的匕首……
柳亦新瞳孔一震，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爆炸，疑似人体实验的尸体。还有这种事情快要败露之前的破罐子破摔的做法。
他依旧对929案中一个跳楼的受害者记忆犹新，那个刚上初中的女孩因为遭受校园暴力而去看心理医生。在父母以为女儿快要痊愈之时，女孩从23楼一跃而下，在石板上结束了自己如花一样的人生。
柏樾是个彻底的疯子，如果他真的自己逃不掉了，那他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所以档案室的那具尸体……
江黎也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显得都十分激动，柳亦新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把他的头侧着往自己肩上按了按，没有出声。
江黎索性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直接额头靠在他肩上，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全都离家出走了。
他想起儿时的自己泪眼朦胧的看着遗照上父亲的面容，想起通缉令上那个带着笑意的斯文败类，想起929案失去生气的一张张面庞，想起昏暗地底逝去的孩子们。
他闭上眼睛，放佛看到柏樾那张脸就在眼前，嘲笑他失去父亲，讽刺他的无能。
柳亦新伸手撸了撸他的头发，沉声道，“冷静点。”
柳亦新熟悉的音色唤起了他的记忆。
当时他失去父亲，住在小姨家，遇上了同样悲惨的柳亦新。在他看不顺眼人家的时候，柳亦新自觉的承担起了当哥哥的责任，用一系列沉默的举动维护了少年的自尊心，又默不作声的抚平了他失去亲人的痛苦。
但当今天看到那十个孩子失去温度的身躯，意识到那具烧的黢黑的焦尸真的有可能是柏樾之后。他十余年来的痛苦与仇恨仿佛再没有了寄托的余地，像开闸的洪水的一样埋没了他的理智。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忽然欢快的响了起来，柳亦新动了动肩膀，低声对他说，“江黎，接电话。”
他艰难的抬起头，伸手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看见上面小姨两个字，又低下头去。
柳亦新明白他心情不好，也不想让自家妈妈担心，接过了他的手机。
“妈，是我。”
对面好像没料到是他接的电话，有两三秒的空当，“亦新？”
“嗯，是我，他手机落在我这了。”
“哦哦，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突然加班，可能……”
“没事。”孟梦犹豫了一下，不放心的叮嘱道，“如果有头晕的情况一定要跟我讲啊。”
“我知道了，妈。”
……
天色渐晚，外面已经基本上看不见什么景色了，叶曙只好歪着头打量着为自己更换药液的小护士，半晌才轻声说道，“你们这有夫西地酸吗？”
小护士握着空输液瓶，面无表情的对他讲，“有甲硝锉。”
叶曙满意的眯起双眸，“怎么样？”
“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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