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叹
次日，柳亦新和江黎在梳理拐卖案的笔录。
柳亦新被其中一句吸引了注意。
大致交代了2015年间在临江公路上发生的一起坠河交通事故的真正起因。
当时一个诱骗来的十岁孩子趁人不备溜下了车跑到公路上呼救，被开车路过的一对夫妻救下。那人贩子很快便发现并追赶了上去，为了逼停那辆车一次次的从侧面向江中碰撞。而那名女司机可能是不怎么开车，慌乱之中被面包车直接撞下了江中。
当时天色已晚，临江公路上的监控还未全部覆盖所有路段。等到发现人失踪后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的不成样子了。
如此看来，当时的调查可能强差人意，最后可能是以意外结的案。柳亦新索性一通电话打到交警大队那边。
“刑侦柳亦新，查个案子。”柳亦新按笔录上的描述说了个时间，“有没有一起在临江公路上坠河的事故？”
那人好像很了解这个案子，很快便给了答复，“这个案子当时认定的是肇事逃逸，一直在追诉期，一会我把卷宗调出来给你送过去。”
柳亦新道谢后挂了电话。没过一会便收到了交警大队那边送来的卷宗。
坠河的夫妻是一对知名人士。男方是著名mn医药公司的法人奚冀，女方是当地一所高校的大学老师于宛。
具体情况是通过他们的女儿奚宁口述的。两人感情一直很好，于宛平时上下班也是奚冀开车接送。而事故当天奚冀是去参加一个商业慈善晚会，喝了点酒不方便开车。所以那天晚上是于宛驾驶。
奚宁那年高三住校，哥哥也在上大学。两人平时都不怎么回家，对于两人一夜未归的事情全然不知。还是第二天公司里的人在签字的时候找不到老板才发现人失联了。
公安立案需在二十四小时之后，这期间也没有人通知奚宁，都觉得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误会。可当那辆车湿淋淋的被吊车打捞上来的时候，都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不是手机没电关机了，不是身体抱恙在家休养忘了请假。是出了事故天人两隔。
奚宁从学校被警车接来认领尸体。被告知“我们暂时联系不上你哥哥，你先签个字吧。”
十八岁的少女只能麻木的被警方带着走流程。眼泪早已被风吹干，双眼涩酸不已。
柳亦新很难想象到这对兄妹接下来的境遇，深感惋惜。这下水落石出，该重新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试着拨了一下奚宁当年留的号码，已经是个空号了。他打开笔记本搜索了一下mn医药公司，这公司还开着并且经营的还可以，他的目光在接触到公司法人那一栏上带了不少赞许。
公司法人：奚宁。
公司的联系电话是可以拨通的，对面是一个女声，带着客气和笑意，“您好，mn医药公司，请问您找谁？”
“你好，我是市局刑侦大队的，有事情找奚宁。”
对面一听是警察，有些担心是骗子，停顿了几秒好像在看电话号码，才回应道，“好的，我这就为您转接。”
柳亦新在心里嘀咕着：这防骗意识还挺强。
嘀嘀几声后，话筒里重新恢复了声音。
“你好，我是奚宁。”她的声音轻快又不那么柔弱，很符合女强人的形象。
“你好，市局刑侦大队柳亦新。”柳亦新瞥了一眼桌上的卷宗，“你父母的事故有了新进展，方便过来一趟吗？”
奚宁好像愣了一小会，很快反应过来，压抑着激动说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奚宁来的很快，柳亦新接到电话到市局门口去迎她。她生了一副男女通吃的骨相，纯黑的长发发尾微微卷起，黑色的短款西装外套下搭配了一条深红色的长裙，高挺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显得整个人斯斯文文的。
她的模样给柳亦新带来了一丝熟悉的感觉。这时奚宁在车门旁打量了一圈，直接来到他面前，礼节性的抬起右手，“请问是柳警官吗？”
“是的。”柳亦新轻握了一下她的指节前端部分，一触即分，“跟我来吧。”
奚宁边随他向里走去边说了一句，“久仰大名。”
柳亦新没细想权当是她口头上的恭维，还想着：商业圈的都这么打交道吗？
奚宁坐在桌前，柳亦新刚要开始说明情况，却被奚宁轻声打断了话头。
“不好意思，我哥哥说他马上过来，可以稍等一下吗？”
柳亦新才想起据奚宁的描述，奚家是有一对儿女的，只不过当初联系的时候并没有联系上哥哥，卷宗里提到的也是奚宁口供里的寥寥几句。
出于对受害者家属的慰问心理，他正欲询问需不需要去门口迎一下，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磨砂的玻璃门被推开。
柳亦新抬起头对上来人的脸，宕机在原地。
奚明身着制服在奚宁身旁落座，侧身替她拨了拨耳边被镜腿别乱的发丝，并对柳亦新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你……”柳亦新诧异道，“是她哥哥？”
“要看户口本吗？”奚明薄唇抿了抿，“我是她哥哥。”
柳亦新这才发觉两人眉宇间的模样十分相似。在市局门口看到奚宁觉得熟悉，是因为她与戴着眼镜的奚明极其相像。
奚明看到桌面上摆放着的卷宗，开口道，“我爸妈出事那天，我们在一起实习。”
他这么一提醒，柳亦新回忆起大四那年的实习。
那天确实实习到很晚，奚明的手机耗光了电，没来得及回去拿充电线就被江黎拉着去外面住了。而没电的手机则被塞到了柳亦新包里带回去充电。让他记忆犹新的原因是第二天奚明回来之后脖子后面青青紫紫连成一片的痕迹，脸上的神情也不是很好看。接了几个电话之后就出了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吓得江黎以为是他生气了，一直在柳亦新旁边念念叨叨的。
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情况联系不上，所以是奚宁一个人走的流程？
柳亦新沉默了一会才进入正题，其中时不时观察了一下奚明的脸色。
其实今天主要还是慰问一下受害者家属，说明情况都是次要的，毕竟这案子已经积压了八年。
奚明奚宁从小受的教育都很全面，加之八年的时间里已经坦然的接受事实。
不管怎么样，人已经回不来了，还不如踏踏实实的过好眼下的生活，也让天上的人看着放心。
两人面色如常的听完了原由，奚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怪不得当初车里还有一个孩子的遗体。”
“我当时还以为老爸出轨了呢。”奚明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拍了拍奚宁的肩膀，“这下都清楚了。”
奚宁站起身，右手掌心置于衣领处，向柳亦新鞠了一躬，由衷道，“谢谢。”
奚明也随她一起站起身，眼眶微红，对于这八年的时间间隔只字不提，也知道柳亦新现在有许多疑问，只说，“我先送她出去。”
柳亦新在他们推门出去的前一刻起身说道，“我去天台等你。”
“好。”
时间已接近正午，天台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柳亦新双手依靠在铁栏杆上，由上及下的俯视着奚明和奚宁在车旁交谈，掏出手机来给江黎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黎知道他联系了受害者家属见面，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
“那对夫妻是奚明父母，奚宁是他妹妹。”柳亦新开门见山的说，“大四那年实习之后他请了长假，是因为他父母出了事。”
江黎许久未言，再次出声的时候激动了不少，“不是，那他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我不知道。”柳亦新坦然道，“我约了他聊聊，你一会别挂电话也别出声，我开免提给你听。”
江黎答应了，柳亦新便将手机揣回了兜里。奚明很快也上了天台，走到他身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瞒着你们？”奚明大学四年和他交情匪浅，互相都很了解。
“对。”
“如果我告诉你们，那天是因为出去没带手机才让警方没联系上我，江黎会怎么想？”
柳亦新一时语塞，“可是没带手机不也是因为手机没电吗？”
“是。但他会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拉着我出去，会不会避免这种情况。”
柳亦新无言反驳，因为他了解江黎。意气用事，敏感造就了他容易自责的心理，对自己在意的人又特别上心，情绪还容易上头。
“我不怪他。”奚明倚在栏杆上抬头看天，抬手半挡着阳光，“但这和我心疼宁宁是两码事。”
“你知道吗？等我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她就双脚踩在在公安局的长椅边缘，抱着膝盖小声地啜泣着。她从小到大根本没受过什么委屈，可是在爸妈出事的时候我都没有陪在她身边。”
奚明有些哽咽，手背置于合起的双眼上，“她很懂事，选专业的时候选了国际金融，说要把爸爸的公司继续开下去。我根本无法说出让她留在本地上学的话来，因为这样既浪费她的高考分数又伤了她的心。”
柳亦新明白他的意思，记挂着兜里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想摸索着挂断电话，可已经晚了。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放心她独自去外地上大学。”奚明说，“这就是我和江黎分手的原因。我可以容忍他的任性，但我不能因为一辈子退让。我爱他，但我也要保护我的家人。”
“他其实，也很自责。”柳亦新犹豫着说道，“这事吧……”
“他大学那会我们都知道，跟小孩子一样。”奚明故作轻松的笑了两声，“当时其实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我可以接受异地，因为奚宁早晚会回来重新经营公司。”
“可他当时的任性击碎了你最后的底线，对吗。”柳亦新笃定道，伸手右侧口袋里的手轻轻敲了敲手机背面。
“嗯。”奚明偏头看着他，“我说过，我不能一辈子都退让。”
柳亦新彻底讲不出话了，于是话筒里只有奚明的话语。
“不过没关系，我早晚都会回来找他的，因为我放不下他。我回来的时候做过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看见他结婚生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况且我当年走的那么决绝，他肯定心里也不好受。”
他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江叔叔的事情我也知道，今年回来看见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变了一个样子了……他本来共情能力就强，现在更容易难过了吧。”
“我在想，如果当年我再多点耐心，会不会让他少受点罪？”
“你确实不能一直惯着他。”柳亦新适时的说道，“不得不说，是你的离开让他成熟了不少。”
“什么啊？”奚明轻笑起来，“成熟？指的就是跟前任419？”
“什么？”这下柳亦新又迷惑了，“419？你们两个不是和好了吗？”
“他压根没提。”奚明摆了摆手，从兜里掏出烟来熟练的点燃叼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没事，反正除了他我也接受不了别人。有没有那个名头都一样，我就是受不了别人乱猜。”
“所以那天听说市局里的流言蜚语之后你反应那么大……”
“对啊。”他吐出一口烟雾，长叹一声，“你说他奇不奇怪，也没跟我说和好，就说要跟家里人出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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