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再谋
事实证明，程欢低估了程汝丧心病狂的程度，程汝低估了庞达身为高中生的幼稚程度，庞达更是低估了程欢在程汝心里的重要程度。
庞达的确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他那晚躺在床上喊着程欢的事情。但他妄想用拙劣的演技来教训程欢一顿。
他企图用莫须有的家暴之名来给程欢一个下马威。
殊不知他把柳亦新、江黎和奚明请进家门的那天，程汝就在隔壁。他一字不落听完了他们所有的对话，在心里有了一个绝佳的计划。
庞达的哮喘病在学校并不是个秘密。
他让庞达在死之前如愿了一次，自己也如常所愿的加重了他胸闷的症状，并在走之前悄悄开了他的窗户。
然后带着他的哮喘药回到了学校，全塞回了他的桌洞，全程戴着手套没留一点指纹。
整件事，看起来就像是粗心的孩子忘了带药回家，结果在家纵欲过度又冷不丁接触到冷空气犯病而死。
他其实不清楚庞达的哮喘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也没有把握能不能直接弄死他。但程汝觉得能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于是便决定按照自己制定好的计划行事。
程欢并不知道程汝的所作所为，继续对柳亦新说道，“警官，他只是对我有执念，吓唬他后妈也是一时冲动，怎么可能去害同学呢？”
柳亦新听完他的说辞，也没多说他们两个的关系，掏出手机调出从程家拍的那个画框，往他面前推了推，“这画是哪来的？”
程欢不明所以，回答道，“是程汝拿回来的，说是朋友送的。”然后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是直接快递到家的。”
柳亦新伸出手指在手机某处敲了两下，那个黑黢黢的小洞被放大，展示在手机上，“你知道庞达在偷窥你儿子吗？”
程欢更懵了，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
柳亦新盯着他看了半晌，问，“你跟程汝母亲是什么关系？”
程欢知道他的意思，也没打算隐瞒什么。
但这一次柳亦新从一开始猜的人鬼情未了收养白月光的孩子，就和真相大相径庭。
“零二年那会我们家还在安城住，我当时十二岁。跟父母走失了，被陌生人拖到了车上，跟一群孩子关在一起，负责看顾我们的，就是程汝的母亲。”
柳亦新眼前一亮，果然与柏樾有关系。
“她当时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吧，我当时日日夜夜对着她哭诉，说想爸爸妈妈，她心软。听了之后答应帮我逃走。”
“后来多亏了她拖着那些人我才能逃出来。回到家之后我爸妈就带我去报了警，但赶到那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我爸妈听说没抓到人，生怕我再被带走，就带我来了阳州。没成想我十六岁那年，和父母一起去医院看望老师，正好碰见她被警察押送到医院。”
“她请求我们帮她照顾小孩。因为我父母很感激她当年帮了我，又看孩子还小，就答应了。后来过了三四年，我父母察觉出我性取向不太对，又怕我以后老了没人照顾，就一直把程汝当我养子养着。但程汝心里可能一直把我当哥哥了吧。”
“五年前我父母去世，我家就只剩我和程汝了。我也没把养子这回事儿太放在心上。”
说到这他又觉得有些伤心，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警官，我可以带程汝回家吗？”
柳亦新看了一眼手机，临立晚那边并没有发来消息，“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他不能走。”
程欢茫然的抬头看着他，“什么鉴定？”
柳亦新没多提及这件事，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家收入怎么样？”
“也就一般收入吧，还是够两个人吃喝的。”
“可你家那房子不是一般收入的人能住得起的。”
程欢挠了挠头，“我们老板人好，看我平时带个学生生活不容易，这个楼盘是我们公司参与做的，买的时候打了折。”
“嗯。”柳亦新对外示意可以结束了，“你可以去见程汝，但是你不能带他走，因为现在还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说完便走出了审讯室。
见他出来，赵松赶紧上前，“柳哥，怎么样？我们快摁不住程汝那小子了。”
“没事，叫人出来吧，把监控都关了。”
柳亦新虽然知道平时不做笔录的时候是不开监控不录音录像的，但为了这对养父子的隐私着想还是特意嘱托了两句。
程汝见到程欢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程欢心里也不好受，上前轻轻把他拥到怀里。
他刚刚跟柳亦新说了一遍和程汝相识的缘由，心里不住的在想：既然命运把他跨过千山万水历经千难万险送到我身边，我为何不好好珍惜他呢？
违背自己的本能去把爱的人推开，这件事有多难，恐怕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程汝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哽咽道，“程欢，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程欢闭上眼睛，心想：算了，顺其自然吧。
随后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程汝，别怕，我在呢。”
程汝埋头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无声的回抱住他，过了半晌，才坦白说，“是我害了庞达。”
“什么？为什么？”程欢大惊，双手握着他的肩膀往后推了一步，盯着他低声说，“你跟我说清楚。”
程汝一五一十的跟程欢交代了，说完鼻头发酸地补了一句，“我觉得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程欢一边咒骂着庞达偷窥的行为一边担心起程汝。又想起了刚才那位警官说的鉴定，心又揪起了三分。
柳亦新回到办公区，四下寻找起了江黎，不见他身影，便问一旁的何谨，“江黎人呢？”
“被叫到隔壁禁毒去了。”
柳亦新给程家父子录完了口供，又交代了几句抬脚就去了隔壁禁毒，见江黎和奚明在那坐着看检查报告也过去看了一眼，“这是？”
“那份样品丢失之前做了个检测，这是和十几年前929案缴获的那份的成分对比。”
奚明点了几处，给两人解释道，“那份样品和929案里柏樾用的致幻药物相比，药效更大，持续时间也更长，对人体中枢神经的影响也更大。”
他微微顿了顿，“很可惜，那些孩子无一生还，否则应该能搞清楚柏樾到底在干些什么勾当。”
柳亦新按程汝被收养的时间退算了一下，“按照时间推算，柏樾开始人体试药大概是零二年，也就是程欢所说的遇见程汝母亲的时候。而程汝母亲在零六年去世，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逮捕相关人员的时候没有抓到那个拐卖人口的。”
江黎不解，“可如果真的是她，不就证明了一开始柏樾的活动范围只在安城，那后面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转移到阳州？”
三人都想不通这个问题，这可能得去地下问问柏樾本人。
从孤儿院爆炸案到阳州一中命案，一切进度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促使他们去寻找真相。
奚明提到了程汝这个关键人物，“那程汝呢？有没有他和柏樾接触的证据？”
“没有。”柳亦新说道，“据我们所知，程汝和程欢之间的矛盾来源是程汝对程欢的爱慕之情。程欢虽然接受不了这种违背伦理的感情，但也不至于将他送回孤儿院。”
“而且据程欢的供词来看，程汝表达出这种情感的时候是他成年之后。”江黎补充道，“也就是说程汝十八岁之前，两人没有任何矛盾，甚至相处的很好。我看成年后的程汝也不会乖乖的被程欢送到柏樾那里去。”
“那也就是说，有可能程欢和程汝根本就不认识柏樾这个人？”奚明说，“这么看的话线索又断了。”
案情好像又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而这时得了柳亦新的指示的何谨，拿着签好字的文件去档案室调来了929案的卷宗。柳亦新轻车熟路的从模拟画像附件中抽出其中一张。
“这是当初929案调查时根据其他人的口供得出的模拟画像。那会的画像师人才还很稀少，显得画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上级可能压根就没指望能根据这个抓到人。而且我之前曾经和盗窃案的卷宗比对过，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柳亦新扬了扬手中的画像，递给身边距离最近的江黎。
江黎拿起来端详了一下，最后还是跟泄了气一般放回了桌子上，“这如果真是程汝他妈，只能说程汝长的一点也不像妈妈。”
“我去问一下程欢。”
柳亦新拿着这画像又去了审讯室，将这画像递给了程欢，一旁的程汝不满的开口，“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柳亦新没有理会他，而是问程欢，“这个人是不是程汝的母亲？”
程欢只看了一眼便递还给他，笃定的回答，“是的。她就是小汝的妈妈。”
柳亦新心道：果然如此，从零二年到零六年期间一定发什么了什么改变她命运的事情，才会让一个人的外貌和心性变化如此之大。
而程汝好似是记事起第一次听到这个对自己来说很陌生的身份，眼睛瞪的圆圆的，嘴唇微张，想要来看看却又不好开口。
柳亦新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将那画像置于他面前，“你有印象吗？”
那画像上的女人还未到而立之年，应该是按照她二十四岁那年来画的，眉宇之间甚至还有一丝青涩之气。程汝却找不出一丁点有关这张脸庞的记忆来，愣怔着看着画像不做声。
他被收养时也不过两岁，如今已然过去了十七年，柳亦新也知道他回忆不起来，只不过找个借口变相随了他的意罢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柳亦新收回画像往门外走去。
程欢焦急的叫了他一声，“柳警官，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在程汝的嫌疑没有洗脱之前你们暂时走不了。”
柳亦新走出门口时看了看时间，约莫着现在技侦应该还没出结果。
正巧叶曙拨了通电话过来，“你们查的怎么样了啊？”
“已经确定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当年与929案有牵连。”
叶曙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就是上次你说要带我去认的人吗？他心理有问题吗？特别的偏执？”
柳亦新回忆了一下程汝的种种行为，皱着眉，“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一般家庭不幸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问题吧。”叶曙不以为然，又补充了一句，“这种人都特别容易成为行凶者或者帮凶，你们得看好他。”
叶曙在心中苦笑道：你可别不信我，等到时候柏闻找上他了，就是不幸的开端了。
柳亦新没说程汝疑似杀害同学的事，轻轻嗯了声。叶曙主动打电话过来让他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想起之前叶曙打车过来没钱付费的事情，嘱咐他道。
“我书桌左侧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133613。附近有广场还有商场，你可以去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叶曙想起之前那个几个袋子里的购物小票，又冷不丁被塞了张银行卡，突然感觉自己像被包养了一样。思来想去只好小声辩解道，“我找到工作了，会有收入的。”
柳亦新轻笑一声，刚想打趣他两句，临立晚捏着一叠纸从走廊另一端走了过来，瞧着他便喊道，“柳队，我正找你呢。”
柳亦新只好对叶曙说，“晚点再跟你讲。”便挂断了电话，迎着临立晚走了过去。
“混合斑结果出来了，dn□□段大部分是庞达自己的，还有一小部分应该不是，但是严重污染，根本没办法咬死是程汝干的。”临立晚将检测单交到他手上，“肖喻那边也判断庞达的尸体没有任何异常，就是哮喘引起的呼吸困难未得到及时治疗。”
“现场还有别的发现吗？”问道。
“都没有。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抽屉有被翻找的痕迹，可以肯定是庞达找哮喘药翻找的。他家里的窗户和学校桌堂里的哮喘药上都没找到别人的指纹。”
柳亦新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现在可以确定这两个是导致庞达身亡的直接原因，但是上面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对，学校和小区的监控我也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当天晚上根本没看到程汝进出。”
柳亦新点点头，下了结论，“所以说现在就算混合斑检查出来有程汝的dn□□段，也只能说他俩有不正当关系。”
“我们证明不了程汝故意杀人。24小时内，没有新的证据的话我们必须放人。”
临立晚郑重的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看程汝也不像是能谋杀自己同学的人。况且现在根本就没有能指证他的线索，最多只能说他对庞达偷窥自己的事情知情怀恨在心，但这动机未免有些牵强了。”
柳亦新也明白这道理，抓着那纸质报告单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辛苦了。”
最后柳亦新几人商量后一致得出结果，将程家父子放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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