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窈窕淑女君好求

　　老人于背后不再出声，这迎风阁如果是一处军械库，那么那五女便是它的镇库利器和厉害所在。
　　楼道穿堂的木板被踩得“蹬蹬蹬蹬”地响，刚才那仕女上到顶层，乃五女平日歇息和季似晴主事所在之处。
　　那仕女入到深处一拐进入了一间厢房，里面一青衣蝶簪女子正埋首于书案上高高的账本堆中，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已眼花缭乱，烦闷不已了，而那青衣女子只是于窗口的清风吹拂中，悠悠执笔舔墨，写下小字。
　　此时只是略一皱眉，轻柔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可有什么天灾人祸？”
　　仕女听闻便羞愧地低下头去，缓了缓气道：“有......有一位公子......出价千金，请五位姑娘共赴。”
　　青衣女子手中的细杆狼豪终于停顿下来，她抬起头来：“有这等事？此事非同寻常......”
　　似是仔细斟酌了一番，说罢便起身直出了雅阁，走过门前石子路又踏上石曲浮桥云步匆匆往与雅阁相邻的水榭赶去。
　　此水榭共六层，四面环水，只一浮桥通于其门，桥上间有仕女端托各色酒埕往来其中，此榭中便是设的酒室。虽则如此，此酒榭并非寻常酒鬼可进，非得酒至才涌或是酒中至圣，此两样，非但送往迎来，若是没有财帛，还可免了客金，其他楼阁亦是此类规矩。
　　门口仕女见着季似晴，皆道一声“季姑娘。”
　　季似晴顾不得理会，只问：“可知阁主何处？”
　　仕女道：“应是三层左拐第十六间。”
　　话音未落，季似晴便已走出几步远，眉间露出几分疑虑焦急。
　　一间厢房外，一位白裙绣花女子正一手轻扶门框，从门缝中仔细瞧着雕竹门内，不由拧紧了眉头。
　　雕竹门内，一身着绛紫衣袍，绿玉束发的男子正仰坐于几案后的座上，身着碧色衣裙石榴红里衬的香桃香~软无骨正伏于男子胸前，一脸娇柔媚~态，轻吹男子襟前的发绺，仰脸百啭莺喉问道：“阁主平日不是最爱在雅阁看舞，如今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永浆轩品酒了呢？”
　　“听似晴说永浆轩新酿了一种好酒，自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来此畅醉一番。”
　　“阁主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与那蛮夷比试早已落定，我们迎风阁也助了一臂之力，让您出尽了风头，还有什么可愁？”
　　只见座中男子并无愁容，笑意仍旧布在脸上，只是抿嘴而微笑，仿佛并无表情的他就是此态。这忒也奇怪，那香桃又是如何看出其心中烦忧？
　　男子并无回应，只是举杯略微晃荡，香桃见此即从那男子胸前而起，于案前拈花般轻提了白玉酒壶，斟了浅浅一杯酒。
　　男子小抿一口，道：“这才刚刚开始，怎能算结束？无论于他于我，若这就结束了，岂不白白便宜了他？我又怎能甘心？”
　　香桃并未明白，她也无意明白，此时已离座的她又重新如蛇般重新缠回男子身上，轻手抚摸那男子的面庞，于其耳边轻轻~舔吻，越加俯下~身去。整个身脸皆背转了，只一头及地长发披散默默对向雕竹厢门。
　　门外人也蓦然转首，于脑海印象中只余最后一瞥中那男子不曾改变的笑意冷面，在她看来那确是冷面，面常带笑之人总是会或显或隐一些冷意，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即是如此，面对迷离的香桃的时候亦是如此，可是明明整个迎风阁都知道，阁主最喜香桃......
　　“雪梅，你怎么在这里？”清冽的声音突然传来。
　　雪梅从浮思中惊醒，忙应道“我来找香桃姐，正要进屋呢！城霜姐姐怎么来了？”
　　只见身材高挑一袭蔚蓝长裙的城霜，在金步摇的晃晃坠坠中聘聘婷婷而来。
　　“不必瞒我！雪梅，快说，你看到了什么？”城霜一把将雪梅的手牵过，将她拉到另一间空厢房中。
　　雪梅难以启口，她年未及笄，不曾见过此类事，第一次碰巧听到房中有春桃姐的说话声才好奇偷看，没想到就被撞见了，此时已双颊绯红。
　　“可是香桃姐和阁主在室中？”城霜见问雪梅不成，便索性道出了她早已知晓之事。
　　雪梅双眸惊瞪，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见城霜脸上并无嬉笑嘲笑之意，才晓得原来城霜姐早就知晓，并且也许会明白她心中所想，毕竟从小~便一起待在这迎风阁中嬉笑玩闹大的，而且年岁为五人中最为相近。
　　城霜小小年纪在街边卖~身葬父，以前的迎风阁主见其孤苦伶仃又重情重义，便将其买下带入迎风阁悉心调~教，比雪梅早来几年，而雪梅乃家道中落家中主事男丁病死的官家卖出来的女儿，其天然而成的大家闺秀之风又伶俐聪慧被先前迎风阁主相中而入的迎风阁，这是故旧之事。
　　于是雪梅便缓缓坐下，向城霜倾诉道：“城霜姐姐可认为，女人只能是玩物，供男人赏玩？女人只能是器具，供男人持家传代？”
　　城霜也随之于其对面坐下，忿忿然道：“世间人自然都是这样认为的，若不然，为何坊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居孀却不能另嫁？在他们眼里，女人就像置墨的器碟，一旦染上了别的颜色，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弃了摔了；若不然，为何我们要在这楼阁中如鸟雀般供人赏玩，而男人便可以求学出仕？我们有再多的贤才也只当是古董花瓶多添了些年份，只是锦上添花，别无他用。总之是不当个人！”
　　雪梅默坐，满眼失神，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虽然于迎风阁中又被称为五金花，境遇比外面的女子好些，有时可以恃名妄为些，然而在这样的时代，最终女子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这时，城霜仿如自己便是那悲情女子一般已激动得盈眶的热泪，伸出一手抚上支持于案上的雪梅的手，视往雪梅修长的睫毛不仅抖动，业已红~润的眼眶中，狠狠地道：“好妹妹，姐姐终有一天让男人不敢如此轻视我们。此话只对你一人说，不可说于他人听，连晴姐、春桃姐、咏莲姐都不要说，阁主更不能说，可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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