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半幕落空日月见（一）

　　然而，她们怎能有机会作新嫁娘呢，这个婚礼只不过是她们青春的葬礼罢了，愈隆重愈悲哀，多少红尘梦断送于此，或许当初设这一仪式另一目的便是好让众伶人断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以巩固迎风阁的百年经营。
　　雪梅的年龄也快近了，离及笄只两个月了。五女之中，只有她还未“出嫁”过。
　　雪梅此时心情烦乱，并不愿意多添愁绪，可是心中郁结难解，她的手不禁抓上了襟口。
　　“城霜姐姐，我想去外面走走。”雪梅不愿再呆在这幽闭气闷的室中了。
　　城霜侧身看向她紧蹙眉头的面容，不觉抓住了雪梅襟口的手，雪梅并无异样之感。
　　城霜顿觉不知原来那个笑颜朗朗的雪梅已到哪里去了，最近雪梅新添了许多愁绪。
　　可是还能感到阵阵烦忧反倒是件好事，能提醒你还活着、醒着，痛感才能带给人最真实刻骨的感觉。
　　雪梅抽手出来，城霜本也抓得不紧。
　　她缓步出了琴音楼大门，踏上羊肠小径，不知不觉来到了雅阁屋檐下，才惊觉衣裳头发已被细雨打得半湿，衣上花绣显得更为艳~丽了。
　　雪梅也不知要来雅阁做什么，忽忆起前几日在这中央酒瀑中放入了一只纸船，雪梅那日特意将纸船折得稍有不同，好待来日能找寻回自己的纸船一看，其实也有不少桃花笺折的小红船不与常同，就是为了好寻。
　　雪梅已经瞧见了自己的红船，不远不近，在酒渠中漂漂荡荡。雪梅坐于渠沿石台上，敛了袖伸手去够，长发于石台上蜿蜒洒下。
　　她慢慢将纸船展开，好像期待着看到什么能解她心头之忧一般，终于，露出了下文，“红梅墙头，自有颜色，莫不是红了青竹，浅了芭蕉？”
　　雪梅稍有些回过神来了，心中虽还是沉重不堪，却已感觉搬去一块石头。
　　这时，有一名仕女来到了她身旁，道：“姑娘，有人相邀请你赴弈会。”
　　雪梅擅弈之事在都城中也算出了名的。
　　只见雪梅头也不回地淡淡回到：“不去，今日没有心情去对弈。”连平日的向那人道一声“对不起了”都没有。
　　说完便盈盈上楼，回房休息去了。
　　途经季似晴的账房时，只听里面香桃响亮的哭喊声：“晴姐，求你了，我也不是不明白，做了这场交易，以后有个万一，阁主还有命活吗?求你去跟那司空公子说说，若有这万一一定要留阁主的命啊！”
　　“香桃，你这么大声是想让整个迎风阁的人都听到么？！”季似晴喝斥道，过了一会而，又放缓了语气道：“香桃，你也不是个不懂事的。你明白的事我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此事定然说不通的，我也没有法子啊，香桃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她话中无奈地说“你另想办法吧”实际上是真想让她另想办法。
　　听了喝斥声后的香桃果然掩了抽泣，只是仍然哀求：“晴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谁都知道你主经商之事，平时计法最多，要是你都没办法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再细听，那厢晴姐轻叹一口气，好像不说话了，也不再理她。
　　听得“吱呀”一声，碧衣红领的香桃从里面开门出来，却仍旧面向里面道：“季似晴，就算没有你，就算那人不应这个要求，阁主也不一定会输，阁主是什么人？看等到那一日~你如何面对阁主？”
　　是啊，万一那人输了怎么办，这是一场结果未知的博弈，赢了有大好前程可赚，输了就一败涂地，可是她宁愿为了自己的誓言就此一搏，否则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机会了。所以，她不曾想过输了的结局。
　　雪梅见得此情此景只觉可怜，谁又不是可怜人呢，或许是惺惺相惜吧，她拉了拉香桃的衣袖，喊了声“香桃姐姐！”
　　刚出厢门余气未解的香桃一转头便见到了雪梅，正待闷闷离去，却不想被雪梅叫住了，只听雪梅道：“香桃姐姐，你说之事我刚才都听到了。我有一计，如果你信我，倒可一帮，不过不知能不能成。”
　　香桃闻之欣喜异常，道：“无事无事，到时候一试便知。”说完轻拍胸脯，长吁一口气，总算有个办法了，有些希望总归是好的。
　　这夜，都城的一角，一处昏暗之地，一看似文弱书生与一须髯老者于屋中一隅，烛炬暗点，相视而坐。
　　“你确定他这几日都频繁出宫去迎风阁？且坐的是带这个记号的马车？”
　　“正是，官家贵族的马车总是会有自家的徽章刻于其上，我一次下朝时见到这辆马车，车窗帘布迎风掀起一角，我敢肯定确是他，后来我加以贿赂那条路上当值的宫人，也得知这辆马车最近进出得勤，且都一定在下朝时分，这说明了什么？”
　　“哼！这个昏庸之君，不但朝纲不振，还不修己德，这回总算找到机会了！”
　　“不错，你若想行~事，这便是个绝佳的机会，他每每便装出去，身边就只有那老內侍相伴，想也顶不了什么用处，此次成功几率极大。然你仍需小心，迎风阁乃人多之地，你需秘密行~事。”
　　“自然，这点请世伯放心。”
　　“唉，我也只提供你这一次机会了，以后再不会有了。你父亲若知你要去刺杀他在世时极力相保的人，定然会遗恨九泉，万一你这独留之苗亦因此有什么损伤，我可如何向你爹交代啊！”
　　这都城中的另一支白氏氏族，乃从他处迁来，自考取功名之后，一直尽心尽力为几代朝堂服务，世代效忠该国国君，不想到这书生的父亲这一代，竟然获罪于国君，举族倾灭，只有那时还是孩子的他被家仆救出。
　　“蒋世伯，我知你仁至义尽，是为报家父当年的提携之恩，然多年养育已足，亦自有志向，只是杀父之仇，灭族之怨，如若不报，我今生难以苟活!”
　　“好，今日我也言尽于此，你今后报仇之举，我定然不相阻止，只是是死是活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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