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半幕落空日月见（二）

　　话毕，那书生送须髯老者出了扉门。门外几声犬吠，老者行出数步，回首望向依旧亮着烛火的房舍，摇了摇头。
　　不几日，日落市闭，那辆紫檀雕花马车再次来到了迎风阁。
　　这一回，四女伴季似晴皆娴静无比地坐于案几一边，一一向那司空子灵禀报各楼听闻之事。
　　那司空子灵手拍扇子，边听边垂首细思通禀之事。
　　待一一说完，无甚遗漏疑处，众女皆一一告退了，只雪梅一人留了下来。
　　香桃是最后一个走的，在投向雪梅的眼神中充满了惴惴和希冀。
　　季似晴走时朝她俩看来，只一犹豫便也离开了。
　　待身后的雕梅红木门阖上了，雪梅才拿幽幽的眼神看向那司空子灵，满目暗含敌意道：“公子到底是谁？”一双巧目更显灵动。
　　那厢司空子灵一怔，为她的话语神态，其实经上回交手，被雪梅发现自己与司空阙的关联后，那司空子灵也并无甚失态，只是暗暗觉得这位姑娘不易应付，方回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向雪梅姑娘做过自我介绍了。不过，我不在意再说一回，我乃司空子灵.....”
　　“不，你不是!”还未等他说完，雪梅便无情地打断了，青葱玉手抓上了案几边缘，不自意前倾，眼睛仍旧逼视着对方，似乎一不留神便会放过对方身上的一丝破绽，眼中的一丝犹疑一般。
　　“那么雪梅姑娘以为我是谁？我可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姑娘。”那厢也立马回道，这番斗智斗勇，绝不可在气势上输上一筹，谁知对方不是虚晃一招、弹的空城计呢？所谓兵不厌诈。
　　他也直直对了雪梅的眼神，见对方笔直视来，要是平日，雪梅早就羞颜相怯，可是今日不能输。于是，雪梅镇定心境，压下将要面红耳赤的灼热，坚定地回道：“可是我见过司空先生。”
　　她见过司空阙？司空阙找过她？他有些吃惊和疑惑。
　　“呵，姑娘是否是看上我了？双目灼灼，目光如炬。”说着，倾身向前，四目相近，突然“啪”的一声，他手中的扇被打将开来，摆在胸前，仿如姑娘家羞怯地遮去自己的面容，只是他的动作更为清爽利落，更显风度翩翩。
　　雪梅一惊，此举实在是始料未及，两道红霞飞上两颊，别过脸去。
　　青青发丝于细嫩的脸庞拂风而过，如柳叶拂江，显得温婉如玉。
　　可雪梅转念一想，我又没真这么想，何必要畏他！又转过脸来，忽闪着眼对已回复身姿的他振振有词、铿锵有力道：“那日，士子文人一到就被宣召入宫，我们迎风阁也一齐入宫。而那些士子文人中，早已看淡官场顾自清明的司空阙司空先生为看清官府诚意乃最后一个才到，也就是说，司空先生一到便入了宫城，根本没有时间安排任何远近兄弟，若是一齐进了宫，我必在与他相遇时便已见到，可我从未见过你。”
　　听到雪梅与司空阙相遇，又言从未见过他，他是有些明了了，但却不知为何竟有些失意，手中摇扇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原来说过我是与堂兄一起来的吗？想是雪梅姑娘记错了，我原本就住在这都城之中，此次堂兄来都城后才有机会一聚。”
　　“更不可能，公子说司空阙投向了国君，这几日在议堂我倒有所耳闻只，因对传闻中对官场毫无留恋的司空先生这次在都城多留了些时日，便风言四起，但在我看来，依司空先生的脾性，似乎很难。不论这一点，若是你连同司空先生得到了重用，士子间怎么可能毫无半点风声？若是说你之前便已在都城中，我更不信，只要是这都城中之事，无论大小，没有迎风阁不知道的。”
　　那公子眉心一跳，心中暗暗惊叹雪梅之灵慧，更觉得她的双目玲珑清澈。
　　“既然如此，雪梅姑娘是否已知道了我是何人了呢？”仍旧冷静应对，语气淡淡，目光清冽幽深。
　　雪梅似犹豫了再三，权衡了一二，才道：“不敢说知道，雪梅只敢猜君乃是本国国君。”
　　一语惊四座，四座才三人，那公子身后一直低着黑黝面孔的老仆抬起了头，却见对面的姑娘正看向自己。
　　他顺着她的目光向身侧看去。
　　“进宫献伶人舞的时候，我便在众内侍中见过你，你的服饰不同于一般内侍，只与相同服饰的内侍们于众内侍身后加以指挥，可见你的官位不低，而你唯一的主子，又与我们迎风阁主是宿敌的，要同我们暗中交易的，恐怕便是一直受其威胁的国君了！”
　　“主上！”
　　他用已经收了的扇子对身后老仆一举，示意不必惊慌，道：“精彩！精彩！那日宫中不光百官来宾、众内侍来来往往又何其多，姑娘观察之入微，能记得一不起眼之老内侍的面貌，堪称奇哉！”
　　“只是记多了棋谱，这一点倒不足为奇。”雪梅终于可以暗暗吁一口气了，松了抓着桌沿的已经泛白的手，“这么说你便是国君了？”看似是问，其实已七八分肯定。
　　“好，既然雪梅姑娘已然猜到，我便不必再多言了掩饰了。只不过......”只见那公子突然收扇，一把抓过了雪梅的细腕，眼中闪出不曾显露过的鹰般的锐利，刺得雪梅心中直发颤，道：“若是姑娘将此事说将出去，就要小心你的性命了！相信雪梅姑娘聪敏灵慧，不会做出令自己后悔，又对谁也没有好处的事。”
　　那公子早已松开雪梅的腕颈了，可雪梅的手仍僵在那里，倒抽了几口冷气，犹如弈棋时被对方一举切断了后路之绝境。虽然雪梅几经经历，却终为纸上谈兵，此时面对，只觉惊险异常。
　　“公子多虑了，我必不会说出去，正如公子所言，此时才向众人揭穿对你我均属不利，我只为一件事，求公子应允！”
　　“你这是在威胁我？”
　　“留迎风阁主一命！就看公子受不受得这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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