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子衿青青心悠悠

　　若是她再三恳求，就说明在原来的交易条件的基础上，还有那人的性命可以作为筹码，那么这一切都可以有保证了。
　　然而，出其不意的是，季似晴犹豫再三后，竟不再提说。这令那司空子灵颇感意外，今日在迎风阁意外之事出奇得多，司空子灵只感到，这一个个女子都清绝出世，浑然不似民间女子，简直堪称一个奇字，怪不得在这都城之中声名赫赫。
　　其实，刚才在司空子灵说了那番话以后，季似晴也不禁震慑，自己几经行商，与人精明商谋少有失手，这回被那司空子灵一点，才省觉自己因顾念前程太过心焦而失了先机。凭着行商的经验，她估摸这司空子灵已几乎不可能在这一点上让步了，要是再固执己见恐怕于交易无益，甚至令其反悔。
　　季似晴桌案下的手紧捏腰间衣角，才一咬牙道：“是我疏忽糊涂了，公子之条件本就优厚，既然如此，公子不必牵挂于心上，就当我从未提过。我们的交易还是如常。”
　　说完，又端起白玉酒壶在两个酒樽中斟上了酒。
　　“好！”
　　“谨以此杯为约。”季似晴举起面前白玉酒樽，向那司空公子举杯。
　　“好！”两杯相碰，以告盟约达成。
　　迎风阁大门，司空子灵与那老仆一同上了马车，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甚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狐疑。
　　“莫非这季似晴要的就是名利？不太可能，如今在迎风阁也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区区一些名利怎能这么容易就拴住她？但看她亦对现任迎风阁主甚是在意，可是如此一来......”名利是世间最坚固的锁链也是最脆弱的。
　　那司空子灵紧锁眉头，千头万绪，皆百思不得其解，用扇柄拍打着手掌，不禁在车中默念出声。
　　帘外传来老仆洪亮有力的声音道：“主上莫要忧愁，船到桥头自然直。今日那季姑娘既然都如此了，自然难再变卦，主上见机行~事，谨慎小心便是。”
　　那青年主公默默点头，抬手抚眉。在隆隆车轮声中，心中雄心壮志半点未减，欲震欲隆。马蹄翻飞，扬尘十里。
　　这日，有些星星雨点，打在房檐屋宇上，打在石桥河面上。
　　外面一片暗沉，关了窗门。
　　今日阴雨，阴沉潮~湿，来人较少。
　　雪梅在迎风阁西南处的琴音楼听城霜奏七弦瑶琴，这瑶琴乃自古而传，有上千年历史，传说专为湘妃而造，原为一国帝王所有，可那国被铁蹄踏破，古琴流落他处，本被江南于姓世家收入作为传家之宝，而就在一日，它与其他稀世财宝被共同送了进来。
　　城霜琴技可称都城第一，今日听琴，只觉空洞的天地之音中夹杂了些碎碎杂音，不知是雨声乱坠之故还是其他。
　　雪梅无心听琴，城霜更无心奏琴，索性双手平抚定音，静坐于雨声檀香交相缭绕中。
　　城霜看出雪梅有心事，道：“雪梅，你想什么呢？”
　　雪梅从焚香的氛围中立马抽回魂来，道：“城霜姐，你可知道咏莲姐姐当年之事？”
　　“哦？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件事了？”城霜伸手拨了拨几边香炉中的檀香木，悠悠地接着道，
　　“这说起来也是一桩伤心事，那是你还没来的时候。那时有一个秀才，来迎风阁议堂与人论战，得了贵人的赏识，不想他言辞凿凿之风姿正好被经过堂门的咏莲姐瞧见了，唉，这便是世间之缘分吧，咏莲姐进去为那秀才递了一壶酒，抬眼也正好被那进士瞧见了，一来二去，情愫暗生，还交换了信物，私定了终生。可是有一天，那秀才说要跟随那贵人游学行商去了，于是与咏莲姐两相约定，将来功成名就一定回来取咏莲姐过门。临别之日，咏莲姐还为那秀才唱了一曲《离别恨》，忧戚异常，说来那日的天气也如今日一般。”
　　说着，城霜透过窗纸向天际看了看。
　　“不想，等了一天一月一年，都不见他人，就算约定的那一日也不见他人影，大家都认定他是不会回来了，不是在行商途中遭了不测，就是发达了却早已忘了咏莲姐了，不管哪一种都足以让她心碎。可是咏莲姐一直都坚信他终有一天会回来找她。哼，要我看甚么海誓山盟、至死不渝，只是男子一时兴起、无处安放自己的责任，才将它弃置于天地山川之中，皆是虚无。甚么时候他发了这般可笑的誓言，便是真正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便是弃女人于不顾的开端。”
　　雪梅听言久久不得言语，“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知是雨滴声还是泪滴声，亦或是心碎声。
　　雪梅终于知道咏莲姐那日为何会突然潸然泪下了，此时她也泪盈于睫，这样的故事在咏莲姐所唱的曲子话本中常常听说，可是每听每欲落泪，如今想来只怕每一次咏莲姐唱起来都是重温一遍自己的故事，重新喜悦一回、痛恨一回、心碎一回。
　　幽幽烛火在一片昏黄中飘忽不定，燃烧待尽，烛泪簌簌。
　　满室檀香似气闷异常。
　　雪梅全身脱力似的扶椅站将起来，走到左手边的窗前，伸手推开了百合雕窗，望向窗外烟雨迷蒙之景，只觉无限凄迷。尽情呼吸室外的花香空气，希望能减少一些胸中抑郁。
　　城霜也绕过面前的几案来到了窗前，“雪梅，你可曾想过......”
　　“我知道的，城霜姐！”
　　见雪梅打断了她的话，知是雪梅并不愿意面对那一天，或者说从未准备好过。
　　迎风阁中有成之伶人到了及笄之年便要将自己的初~夜高价拍出，这是自迎风阁见世以来约定俗成之规矩，一来可靠这些财物资助迎风阁的奢侈运营，二来可使迎风阁的风名更盛，每当这种时候，都是迎风阁乃至都城之人最为热闹欢腾之时，恍如节日一般，锣鼓炮竹声随处可闻，而伶人被打扮得如同新嫁娘一样艳~丽，迎风阁也隆重似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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