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深夜赴约话别离（二）

　　白叶已经涨红了面孔，忍得眼眶中的红色与湿润不断加深，晃了晃雪梅的肩膀，将她从回忆中晃了醒来。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如此才可显示自己的决心。
　　“恩。”雪梅已渐渐止了泪水，轻轻回道。
　　白叶又重将其拥入怀中，脸上终于展开一个稍显舒心的微笑，又或许是哭笑。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雪梅并未曾认真听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他也未曾察觉，憋得通红的眼眶中终于一滴晶莹的泪滴夺眶而出，滴在雪梅肩头洁净的荼白之上，渲开一片。
　　“差些忘记了！”白叶记起了甚么，将雪梅拉入里屋，从床底下取出一个扑满灰尘的旧箱子来，打开上面锈迹斑斑的锁，可见尘封已久。打开箱子，只见其中只有几件破旧衣裳，似是被火烧得有些残缺，又从这一堆衣裳地下挖出一面铜镜来，虽然已铜锈斑斓，镜面亦有些凹凸不平了，可是镜沿上的饕餮兽纹还是清晰可见，可推测其年代的久远，应不是这个朝代的东西，镜子柄上镶嵌了几粒宝石，还在莹莹发光，似乎在映证着其价值。
　　“这是？”雪梅不解地问道。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唯一的遗物，亦可算我们白家的家传之宝，传自旧远的朝代，亦可算一件无价之宝了，如今我将它交给你，便如同把我的心交给你......若不是我们白家惨遭灭门，此种物什在我们白家又算得了甚么！”想到此处，白叶的眼眶又红了一圈，而紧捏的拳头也微微发颤。
　　雪梅听闻此，不禁也悲伤油然而生，如同能感受到白叶心中之悲一般，抚上白叶之手，道：“既然此物乃先母遗物，你就自己留下罢！你的心意我已了然于心了。”
　　“不！多留此物也是多费我悲伤之情，男儿必得化此悲愤为力量，怎可一贯沉溺于此？这亦是我从不愿打开此箱子的原因，但是如今，也该是时候面对它了，面对我死去的父母，告诉他们我们白家的血海深仇我一定会替他们报！”
　　雪梅沉默不言，从白叶手中接过了古铜镜，又随他来到了屋外庭院之中。
　　只见白叶用打火石生起一堆熊熊烈火，然后挑起一件箱中的衣物，便要扔到火堆之中。
　　雪梅忙伸手拦下，可是白叶轻轻地拿开了她的手，道：“这是我的决心，亦是我的使命！”
　　雪梅见其坚决，便只好随他去烧。
　　两人坐于火堆旁，熊熊火焰，如一头猛兽般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到口的猎物。“啵啵叭叭”，火星跳跃，旧衣物逐渐在两人无声的凝视之下化为了灰烬，余烬在风中上下沉浮，一缕青烟，直上青天，仿如一场寂静无声的祭祀。
　　良久，火焰渐渐失去凶猛本性，变得微弱、奄奄一息，直到一直一动不动坐在一旁的两人中一人站起，它才如同困兽之斗一般地抖动了两下，终于归复死亡。
　　天际已出现了一道白线，白叶将雪梅拉起，将刚才在里屋新添的一套显得华贵却仍是月白的外套整理一番，牵出了院中的马匹，对雪梅道：“我该走了！”
　　“恩。”
　　他转过身去，伴着身旁这批浅棕的驹子，一步、两步、三步......来到了庭院门口。
　　“等等。”雪梅望着如此孤寂的背影，道。
　　那背影便急切地转过身来，仿佛一直在等这一声“等等”。
　　只见雪梅亦急奔向门口，直到两道月白身影汇为一道。
　　雪梅站住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已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挽留眼前之人，只好慢慢抬起双手，替他摆正衣襟。两人都希望此刻时间便停止了。
　　可是，永久的离别必将到来。
　　一道身影翻身上马，雪梅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望着那渐行渐远、不再犹豫的月白背影，一如初见之时的那个身影，只是此时，在微微的晨曦下这道身影显得异常浓重，一滴泪水在脸上划了一道晶莹的弧线。
　　自两人见面伊始，便从未想到过，结局会是如何，亦从未想到过，如今会是一人来一人去，就此永远无法重归原点。
　　黎明，雪梅终归迎风阁，当即大醉，伏卧案上，案上除了一秉暗烛，还有一面铜镜，便是白叶临别之时所赠。
　　翌日，城霜来敲雪梅房间的门，却未听见任何声响，便忙推门进来，见雪梅醉卧桌案，便将其扶至床铺之上，细心合上了被子，关好了窗门，坐在雪梅床头瞧着她，叹一口气，道：“何苦呢？明知结局不会如意，却又何苦去惹一段尘缘？素娥还不是独自上了琼楼寒宫？要我说，莫要做得女英、娥皇，可惜了自己，成全了他人。听姐姐一言多好，活得自在快活，随心所欲，莫要被男人的誓言、感情束缚得无处可逃！”
　　说着，便伸手去抚摸雪梅额头，将她额前细发捋至一旁。
　　至雪梅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雪梅睁开眼来，觉得头甚是昏沉，想起身却仍晕晕乎乎，忽然感觉有一双手在支撑着自己坐将起来。
　　定神一瞧，原来是城霜。
　　雪梅道：“城霜姐姐，我睡了多久了？”
　　“大半日有余了，若不是你此时醒来，我真要担心你又要睡上三天三夜了！”说着，从桌上去来一碗温吞的红枣莲子粥，舀起一勺便送到雪梅嘴边，道：“快快喝了，醒醒酒也好填填肚子。”
　　隔几日，咏莲陪得雪梅走上街来。
　　两人行在街上，一个水红衣裙、一个荼白衣裳，皆罗裙飘飘，好不可人儿！简直是这春夏交接之际的两朵娇艳的花儿，路上行人不禁瞩目。
　　水红衣裳的姑娘清秀新丽，并不十分猛烈的阳光照于其脸上更显柔和，只是那荼白衣裳的姑娘似是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但愁比三分艳，却似比平常颜色更多添几分好看。
　　“那日城霜姐姐可是一直在我身旁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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