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深夜赴约话别离（一）

　　雪梅一听，知道夏沐风言有所指，脸越发显得红彤彤了，忙道“并无、并无。想必方才夏公子一定是听错了，雪梅说今日良辰美景，正适饮酒。雪梅怎会不愿呢？大恩人！”若是仔细听，便能辨出后面三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夏沐风当作并未听出雪梅的言外之意道：“好、好，那我就暂且接受姑娘的慷慨诚意了！”
　　话音未落，只见雪梅自己已先打开了酒坛的封口，咕嘟咕嘟几口下肚了，全无女子饮酒之姿，令夏沐风有些惊诧。
　　“姑娘醉酒之态曾领教过，爱酒之名亦曾听闻，可是这饮酒的豪爽之气，实在未曾料到。”
　　几口下肚，雪梅只觉心中一片舒畅，气冲天灵，再无顾忌，道“我不喜欢平常人喝酒那般忸忸怩怩的模样，说是品酒，可真正懂酒的又有几人？多数只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好酒自然要品，可是饮酒，更看重甚么人甚么酒甚么心情甚么情境。此时心中若是愁肠百结，便要靠烈酒来冲刷，可惜了，此时只有花酿而无烈酒。”
　　夏沐风闻言思量有顷，见雪梅抬手又要饮，便忙夺下她手中酒坛，道：“请客人喝酒，却不让客人先饮，你这主人居心何在？”
　　说完几大口下肚，中稍停歇，待又要仰头灌酒，雪梅却将他拦了下来，道：“今夜饮酒，大家都闷头大灌的，本来辜负良辰佳节。只是我如此饮酒，乃是有所忧愁，可是你如此饮酒，又是为何？”
　　几口豪爽下肚，夏沐风道：“千家各有千家愁，帝王之家，烦忧更多些，只是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亦不可随意说于他人，既然你说烦愁要就烈酒，便只好就着几口闷酒如此下肚了！”说着用衣袖一拭，道：“爽快！”
　　雪梅夺下夏沐风手中之酒，饮下几口，伴着几分醉意，道：“你的事，却是烦忧至极，我亦不想管，自己之事已顾之不暇。”
　　夏沐风接过酒和话茬，道：“哦，是何忧愁？可否道来听听？”
　　“我是女子，本不愿随便与他人说道的，只因说了，世人亦会觉得多此一举。今夜看你舍命相救、饮酒又如此豪爽，想必也是个性情耿直可靠的，便暂且与你说了罢......”
　　放烟火时，感觉世事喧嚣，可是与他站在一起，却异常的平静、安宁。
　　月上枝头，过了后半夜，已渐阑珊，花酿虽然并不烈，然大坛饮下，却也醉人，静夜的天空与河面已复归平静，只见桥下河沿仰面躺了两人，皆四仰八叉，显是醉酒之人，只有醉到深处，才能如此无拘无束。
　　可是一会儿，便可瞧见一人转了转身，将脸朝向了另一个人。接着一双纤葱玉手，便抚上了他轮廓鲜明的俊朗脸庞，指尖轻触着温热坚韧的皮肤，可是才一触上便又受了惊吓一般收了回来，又立马坐了起来，粼粼波光映在稚嫩却微红的脸上，映入那双巧目里，仿佛在诉说她未说的心事。
　　她香眉冷皱，面容已被懊悔占据，将面庞埋在两手间，自言自语道：“我、我到底在想甚么？我为何要将这等事告诉于他？天下大事中，我的事情又能占得几分几两？唉......每回晴姐姐说我未经世事，我便要生气，实在不该！希望他醒来后，统统都忘了罢！”
　　说完，便整了整飘然的长发，将篷衣上的帽斗戴上，起身便离开了。
　　可是未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返过身去，来到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身边，蹲下身瞧了许久，叹了口气，将篷衣解下，轻轻覆盖于那人之上，才转身离开。
　　想着昨日之见闻，除却刺客的惊吓，花市、八宝楼、烟花之地，倒也新鲜有趣，是一番新奇的经历，想起其中幕幕，雪梅不禁莞尔而笑。
　　不久，雪梅便来到了一处偏僻所在，院落孤独，柴扉紧闭，雪梅叩响了院前柴扉。
　　此时鸡犬都正在窝里熟睡，里面却仍然灯火通明，只见一人披着月白色外衣，匆匆迎了出来，见到雪梅，便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触及肌肤的冰凉，忙将身上的外衣取下披在了雪梅身上，拥着雪梅望屋里走去。
　　两人进了屋里，那书生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春寒冷冽，怎在如此时刻来到？”
　　“你今日便要跟随那贵人去了，从今以后，你有你的主，我有我的命，我们不能再常常见面了，我怎能不来？”雪梅满面忧容。
　　那书生叹气道：“自此那日我告诉你这个消息以后，我们便有几分疏离了。可是这几日不见你，我才发觉身边虽没有你的陪伴，可是心中却时时抹不去你的声音、你的影子。”
　　说到情动出，白叶一把便将雪梅拥入了怀中
　　雪梅在白叶怀中轻声哭泣，道：“我一直不肯来，便是怕面对此番离别时刻。上天为何如此不公，既安排你我相识相知，为何又要你我二人有缘无分？我恨我自己，为何无力与天相争，为何一点挣扎之力也无！”
　　“别说了，雪梅！要恨就恨我罢！是我无用，既要你知我爱我，又无力陪伴于你！可是雪梅，我定然不会放弃的！你无需与天相争，把一切交于我就好，我定会向天证明，我白叶，定会牵紧这无缘之绳，定会守护你到老，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要我看甚么海誓山盟、至死不渝，只是男子一时兴起、无处安放自己的责任，才将它弃置于天地山川之中，皆是虚无。甚么时候他发了这般可笑的誓言，便是真正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便是弃女人于不顾的开端......至死不渝！”
　　白叶已松开了紧束着雪梅的双手，可雪梅仍旧沉浸在回忆之中，那日雨下楼中聆听的城霜之言。
　　“雪梅？雪梅！可听到我所说之话？雪梅你放心，无论如何，对你我二人的缘分我都不会放手，你要相信，你我定将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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