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金花落定凤鸾鸣（一）

　　季似晴赶忙上前，犹如姐姐抱着妹妹那般将雪梅的头埋进自己怀中，道：“雪梅、雪梅！好妹妹！姐姐知道你心中之苦！可是你要知道，在这世上，定有比你更苦之女子，你定要......你定要替她们好好活着！不，应该是活得好好的！”
　　雪梅在季似晴怀中感受了一会儿姐姐的温情，话中带笑道：“晴姐姐，我可没说过要寻死，你也不许乱想。没想到平日里冷冰冰的晴姐姐竟也有温柔如水的时候！”
　　“你这死丫头，平日里我百般照顾你你觉不出也就算了，给你吃点教训那也是为你好，如今反而来说我冰冷无情！”季似晴以为雪梅已好些，便嗔笑道。
　　雪梅晃了晃一只手中的酒杯，朱唇渐渐化作一道微曲的弧线，却在温暖的晚霞下显得冷冷冰冰，另一只手仍无力地撑在微斜的身边。
　　季似晴也在雪梅身边坐下来，对雪梅道：“你可知道，这迎风大典好不惊险？”
　　“晴姐姐，你这么说莫非是那木旦雄......”
　　“是啊！雪梅，你可知道，结果那夏公子来了！硬是将那木旦雄生生赶走！”
　　雪梅不可思议地看向季似晴，眸中终于又恢复了神采，半晌，道：“他为何会来？”
　　“我如何知道？一会儿你便就见到他了，你自个儿问他去！”
　　“姐姐又在拿雪梅取笑了！”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可是为何听到他来了，竟会立马便觉得一身轻松了呢？
　　雪梅举杯将杯中最后一点酒饮尽，道：“晴姐姐，我这就去沐浴更衣，你莫要担心了！白日里城霜姐姐也已来与我聊谈许久。”
　　“行了。那你便乖乖听话，莫再让我操心。城霜倒是尽心，反倒是香桃和咏莲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不来关照你两句！”
　　“她们两人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罢！”季似晴知晓雪梅话中之意，也没再说话。
　　良久，才道：“好了好了，这种时候就该想点高兴的！过了今日，雪梅你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是，晴姐姐，我去了。”
　　瞧着雪梅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门角外，季似晴不知怎地，心中竟然起了一丝为自己的亲妹妹送嫁的酸楚疼惜之感，忽然一阵少许有力的风穿过窗口吹出她眼角的一滴泪来。
　　季似晴惊醒一般，用袖边擦去泪滴，轻声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了？成大事者，最忌感情用事，我怎可束缚于如此脆弱的情感？”
　　当季似晴再次跨出雪梅房间时，又恢复了原先进来时不喜不愠又可喜可愠的表情，说是表情，倒不如说是挂上了一副让人难以看穿的面具。
　　雪梅在一帮仕女的簇拥之下，穿林过径，终于来到了万花池，平日来这里，总是有不少姐妹一起吵吵闹闹而来，沐浴时嬉笑打闹，可是如今偌大的一个殿堂，冷冷清清，只有自己一人，窗外春去夏来，花圃中已经是另一番风景了。已初夏了，万花池四围的窗户并未关上，殿内轻纱罗帐飞舞，雪梅由仕女褪去了衣裳，一步步踏入了万花丛中。
　　雪梅将冒着蒸腾之气的水淋到身上，许多花瓣便停留在了她嫩白的臂上发上。
　　雪梅细细辨认着，这池中的花瓣，有浓白的茉莉，清白的白兰，紫粉的鸢尾，粉~白的紫薇......这些初夏刚盛放的花儿，或许瓣上还带着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刚享受到最温暖的阳光，便被折蒂断叶，被扔在在这池水中，浸泡出自己所有的芬芳，直至花香散尽、芳魂消散。
　　雪梅仿似看到了季似晴、春香桃、夏咏莲、秋城霜以及以前迎风阁的许许多多女人独自一人在这里的景象，而如今轮到了自己。
　　命运是相同的、有共同之处，然而在面对它时，每个人都只有孤身一人，命从来都不能共享。
　　雪梅觉得自己仿佛能感受到曾经在这里的每一个女人的孤寂、落魄、无助，然而又觉得没有人可以感受到她现在的感觉。
　　雪梅一步一步，带着花香上了岸，仕女连忙上去替她一层一层穿戴了起来，然而又不如往日的繁琐，只是从里到外一层锦织里衣，纱绸中衣，再松松系一件银红外袍。另外，仕女们早已将妆台铜镜、胭脂水粉、珠钗臂钏备置停当。
　　雪梅在妆台案前坐了下来，这时，一名仕女端了一小碗东西上来，道：“姑娘，季姑娘特意吩咐姑娘饮下这一碗木槿花汁，好醒醒酒。”
　　“知道了。”雪梅接过木槿花汁，一哂，便将这花汁一口喝下了。
　　雪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瞧着镜中随仕女们摆~弄的自己，红妆绾发，贴花戴金，唇~间还留有木槿花汁的苦涩味道，觉得甚是好笑，明明这样混沌的世道，本该糊涂的时候，却偏偏又要人清醒，可若是真清醒，又怎能忍得任他人摆布？真是不知何时该清醒又何时该糊涂，好一个混沌的人儿。那就索性糊涂着脑子扮清醒罢，麻麻木木，随波逐流，那是多多少少女子走过的路。
　　雪梅这样说服了自己，酒意减了些，醉意却多了几分，亦少了些清醒时候的痛楚，真是让人上瘾。
　　路上还遇见了香桃，香桃此时脸上笑靥如花，对雪梅道：“可算见着你了！今日一整天都陪着阁主，刚刚阁主要与他人商谈，我这才得空出来。今天是你的大日子，雪梅今日可真美，恐怕连天仙下凡都比不了呢！姐姐今日都没工夫与你说上几句，也只有提前祝上一句，我们的雪梅妹妹终于要成为女人了！”
　　雪梅对香桃之言不置可否，今日已是第二人对她说此语了，只苦笑一声，便在仕女的簇拥下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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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通明的一间偌大雅室之中，一名紫袍之客一挥手示意，在慢慢悠悠的一口茶间，室内所有仕女便纷纷告退而去。
　　紫袍之客放下手中的茶盅，对几案那侧刚刚入座之人悠悠道：“你便是吴尚书推荐的那名白衣、刚刚于春闱之中及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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