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金花落定凤鸾鸣（二）

　　对面那人恭恭敬敬一揖，道：“是。”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比吴尚书还要位高之人，又存理朝政野心，不是中书令便是相国。”
　　紫袍之客半倚于座上，端详来人良久，满意道：“嗯，不错、不错！果然是有见识的。听闻你是与他有仇怨的？”
　　“是！”对面之人自是知道“他”指的是谁，继续低头道，剑眉不禁竖起。
　　“你便是那日在迎风阁对他行刺杀之事的刺客罢！”
　　“这......”话未答出一句，冷汗已浸了满面，白叶心中甚是惴惴：“莫不是他此番便要利用我，将我交出去，以掩人耳目、聊表忠心？”
　　“从此你便做我的座下客罢！”
　　白叶抬头一愣，方才反应过来。
　　“哈哈！想必吴大人已经与你说了，将会荐你任翰林院修撰一职罢！此职虽然并无实权，然而你尽可在我座下发挥才干，我也会在你的复仇之路上助你一臂之力！”
　　“是，多谢......”
　　“相国、亦是迎风阁阁主。”紫袍之客百无聊赖地道，又替白叶倒上了一杯茶，示意白叶喝茶。
　　白叶正惊诧间，忽又想到些事，便接过几案上的茶杯，既然已为他幕僚，便不再如之前般畏畏缩缩，道：“原来相国大人乃是迎风阁阁主，真是妙哉、妙哉！”
　　“你可是要问迎风大典之事?”参昴面上仍是风平浪静，却将白叶心中激起千层浪。
　　“相国大人......如何知道？”白叶更为惊异。
　　参昴梳理着额前发绺，笑道：“我迎风阁虽京城小小一片天地，却广知天下事，你说我如何知道？”
　　白叶平日里与雪梅相会已是百般注意，没想到还是叫他有隙可乘，心道：“这个相国果真不简单，不但内干权政，外通江湖，还显应是个见微知著之人，如此手段，不正是自己想要倚仗的臂膀？”无不佩服，便道：“是白叶粗浅了！”
　　本想说以雪梅之事，可如今看来，在此关头说此事只会徒显自己的粗鄙。
　　“不错，雪梅之事确实没有转寰的余地。我虽是当任阁主，却也不能坏了迎风阁百年的规矩，亦不可对雪梅独有优厚。且当下事已成。哦，对了！你可知晓最终这花落谁家？”参昴突然饶有兴趣地朝他看来。
　　白叶暗攥拳头，恨不得在案上砸出一个坑来，咬牙道：“已知晓了！是他！我来时阁内到处已张了金榜，夺得金花的乃是一名司空公子，出得万余两黄金，此人不是他便是谁？！”
　　“那么你是否对他恨上加恨，愁上加愁？一见面就恨不得......杀了他？”参昴兴致勃勃地伏案笑问道。
　　“自然！恨得不能再恨！”
　　“很好、很好！只怕你不恨！你放心，到时，我定会帮你将这般那般仇恨一刀一刀还于他，你有多恨，便让他有多痛！哈哈、哈哈！”参昴背靠座椅，两手把着扶手，渐由微笑转为仰天大笑，如饮了一杯烈酒般甚是舒心畅快。
　　白叶目中只透出刀一般锋利的目光。
　　******
　　“吱呀——”房门从外面被推了开来，这是一个两进的厢房。只见门口进来一个窈窈窕窕的女子，头簪金花玉柳钗，在幽暗之中衬得面若桃花，银红长袍拖地，修长的脖颈更是衬得粉白，几分香~肩在纱衣和银红外袍的包裹下似露非露，几缕及腰青丝又遮去了一两分香~肩，最灵动的是那一副妙~目，水光莹动好似情意绵绵，然而，不知是否有人知道这水光却是她心底里渗出的苦水。
　　“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那女子穿过室内的烟雾缭绕，踏过地板上的枣红牡丹地毯，来到亦是穿了一袭雪青锦袍、头顶六寸墨玉冠的男子几案之前，微微一福，道。
　　那男子始终低着头，摇着手中的玉骨折扇，浓厚的香雾在这里少许稀薄了些，却不语。
　　“恭喜你，夏公子。”雪梅与夏沐风面对面坐了下来，又道。
　　“可是你没有丝毫喜悦。”
　　“我说了，是恭喜你，自然应该是夏公子你喜悦。”
　　“可是你知道我此时并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雪梅不言了。她知道他的意思，她也知道她应该说谢谢的，但是不知怎地，她面对他时，谢谢两字好像早已被什么吞了，是她欠他太多吗？还是他欠她？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小到插不进任何的生分？
　　雪梅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很乱，想来两坛一年春，后悔怎么为了保持着可笑的清醒，未将那两坛一年春都饮尽了，还后悔饮了那一碗木槿花汁，让她清醒地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自己竟然没那么抗拒，虽然一直用冷言冷语在提醒着自己，他为何还未生气？
　　“夏公子，你该喜悦的，其实并不是你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你。”雪梅道。
　　这时，一名侍女推开房门打断了两人，这位仕女的手上端着一个楠木镶金托盘，跪在两人之间的几案旁，将上面的两个紫晶琉璃碗端到几案上，对雪梅和夏沐风道：“这是特地为两位准备的茶饮。”便退了出去。
　　待房门重新阖上，夏沐风不知是对雪梅还是对谁道：“果真？”一面说，一面端起案上的一个茶碗，将其一倾全部倒入了几案旁的香炉中，“呲——”香炉吐出最后一口浓郁的青烟，便就此熄灭了。
　　“自然。”雪梅端起自己面前那碗，一饮而下，道。
　　夏沐风伸出一半的手来不及拦下，本想阻止雪梅，奈何雪梅动作太快，又毫无预兆。
　　这种时候送来的茶饮，实在太过可疑，多半便是那般物事，想必雪梅也是能猜到的，包括这炉中的香料，夏沐风刚进屋时便注意到了，是麝香与他物的混合之气。然而令夏沐风未曾想到的是，雪梅想都未想便答了“自然”，便将这碗东西饮下了。
　　现在，夏沐风已经无法判断，这回答到底是否是雪梅的真心所想，雪梅的所言所行总是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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