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四）

　　参昴将手中的杯盖“叮”的一盖，清脆一声，仿佛是从他那永远上翘着的嘴角中发出来一般。
　　“是、是，相国大人说的是！是下官急糊涂了，却忘了此间重要的一环，那林尚书、曹尚书与我三人，且说不清此计发于谁，若林尚书亦说是由我而起，我大可说是那曹尚书从中作梗，是他一人与林尚书交谈时为推却自己嫌疑而说将我拉扯进去的。更何况，我还握有他以权谋私、玩忽职守之证！”
　　参昴轻哼了一声，又面向了那身畔的美人，似只是对她缓声道：“还说是出生于卒伍，却一点将士的胆魄气概也无。银器戴久了，也有黯淡无光的时候。这么多年了，棱角光泽都让俸禄尊优给磨得丝毫不剩了罢！是该去军营之中好好历练历练了，重新打磨打磨，你说是不是？”说罢便将纤长的手指勾向美人的下巴。
　　那美人一下软得无骨了，倚向参昴，鹅脂玉指绞着他的一缕发道：“阁主说是，自然便是了！”
　　那钱都督这时才觉背上衣衫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透。
　　一旁的严太师开口道：“钱大人，这回你可安心了罢！有我和相国大人在朝前庭后替你说情，你又担得甚么惊，受得甚么怕？你既当我是你多年老友，也该信我一回罢！”
　　“是，是我多虑了！”钱都督这才冷静下来，仿似刚才的惊险如同做梦一般，看来确是他自己吓自己。可他又隐隐得有些难以心安，却又不知是何处，罢了罢了，此番也算能够化险为夷，不去多想了！
　　如此想着，钱都督起身对室内两人告辞道：“如此，我便先回府去准备打理一番了，以待兰台寺之人。”
　　待他身影退去，脚步声消失于室门之外后，严太师才又道：“相国大人便不怕他将实情都交代了？”
　　“交代？想必就算钱大人全然按照我说的去做，那人也不会相信。他必然早就怀疑到我头上来了。但他若想以此令我伏法，恐怕得头疼好一阵子了！这一把，他还是输。”参昴左手支着自己的脑袋，斜嘴轻蔑地笑道。
　　“不错，没有物证！绕来绕去他都是在同自己兜圈子，却始终走不出这个圈来！有意思、有意思！”严太师捋着长须哈哈笑道。
　　“不过，相国大人那几箱送到曹大人府上的锭银我始终不明白到底有何用？难不成那帮人还打算让相国大人做赔本生意？这恐怕不容易罢！”
　　“鱼钩的引虫越肥美，那池中的鱼儿才越容易上钩。严太师，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让你看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一定会更加有趣！”
　　严太师心中一惊，“引虫”？“鱼儿”？那兵部尚书曹大人贪财好利倒是不错，难道说曹尚书才是这场池塘小钓中的目标？
　　然而，严太师官场沉浮多年，以他大半生筹谋宦海的经验，恐怕这场小钓还没这么简单。本应是暑夏闷热的天气，严太师心中却已凉气大增，这一竿，恐怕本来就不仅为打到曹尚书和那个人，也为了钓起林尚书和钱都督。想来若是这军械转运之事并未被人发觉，此三人早已服服帖帖地收在了他参昴麾下，如今就算此三人一起入狱，那么接下来的这三个重要位子的人选，多半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一箭岂止双雕？若真是如此，这参昴又是多般厉害的人物！
　　想到此，严太师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了。
　　“怎么，太师怎么看似不高兴了？莫不是嫌这钓鱼的游戏太过乏味？”那厢，参昴一直观察着太师面上表情的细微变化，饶有兴趣地问道。
　　严太师又是一凛，为官多年，已老练到连面上的表情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丝毫不受心中情感的干扰，像今日这般于不自知的情形之下受心中所想影响而失态，却是从来没有。他忙干咳道：“是相国大人说笑了。大人布下的棋局可是比我平日里碰到的棋局都要有趣的多，怎敢轻视！只不过，如今君上已着手调查此事，是我们未曾料到的，若再放任其查下去，这小洞迟早危及整张渔网，如此一来，我们的大计不得不重新调整了，恐怕得提早开捕了！”
　　参昴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此时也冷静了几分，道：“太师所言不错，只是时机未到！”
　　严太师重整仪态，端坐品茗道：“不错！”
　　隔日，一骑快马驶入都城，直到视线尽头已能望见宫门却仍未有减速之兆。只见马上之人老远便亮出了一柄漆黑发亮、箭尖漆红的箭矢。驻守宫门之人皆未曾上去阻拦，亦未命其下马，只面目严肃地放了这一人一马扬长而去，在宫道之中仍旧马蹄翻飞。来往仕官只得避让无言，不禁在宫墙壁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此时已将近晌午，议政殿中已退朝许久。
　　那马上劲装疾服之士，在大殿长阶下翻身下马，几步并作一步飞奔上殿，殿中只有零星几人仍在议事。那几人见此人慌慌忙忙奔来，皆不约而同停住了议论向他看去。
　　只见那劲装之士面色苍白，跪在殿中央将那柄漆黑发两、漆红箭尖的箭矢高举过头顶，一阵气喘吁吁，想要急言却因嗓子干涩一时无法发出声来。
　　殿上，宝座中之人一瞧那柄箭矢，面上霎时色变，默声自语道：“乌翎箭！”但转而又平定了神色，道：“几位大人，今日就暂且到这里罢！”
　　这乌翎箭他却是见过一回，那时他还是龆龀之年，先帝御驾亲征被一支毒箭射穿了腹背，太医断定已无计可施。那时，他正跟随太子太师学习，一箭送来，竟是满座皆泣。不过幸而后来天命所佑，化险为夷。不过，那只是其一，关于乌翎箭，他却听过更悲壮的故事。
　　待殿中再无多余一人后，劲装之士亦方才缓了过来，高声道：“报！陇右边关急报，我军遭遇敌军暗算，深陷敌军埋伏，镇国大将军拼死为将士们杀出一条血路，却身负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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