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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江月年年望相似


舒泩恍恍惚惚地想,若是时间能停滞在那个时候,他会拜遍诸天神佛,万般虔诚。

        可诸天神佛不怜他,他亦无法辩解什么。

        他那时做出了选择,就该承受他的选择带来的苦痛。

        他侧脸,看着旁边,低他大半个头的女人。

        数千年不见,她比以前更美了,美得让他心晃。

        她穿着暗粉色的罩衫,配着浅紫色的连衣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暗色狐纹。

        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妆粉,眼上也带着浅浅的粉色,唇上抹了口脂,是比当年两人情热时成熟又美丽太多的样子。

        但他看着她以前天真又魅丽的狐狸眼,弯成了现在这般温柔多情,又带着骨子中的艳丽的模样,心里就带着揪痛。

        他伸出手,想要抚她的脸,想知道是否与他记忆里还是同样的触觉。

        被她侧脸一躲。

        侧脸上的神情淡淡冷冷,于他而言早不像记忆一般的狡黠与多情。

        有狐七仿若回过神来,看向他,温温笑道,“书生,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呢,你早知道,你我非当年模样。

        舒泩轻叹,表情带着踌躇,有种近乡情怯的情真,如若叫过往爱慕他的女子们见到了,指不定有多震撼。

        一向风流薄幸,雅而大才的舒郎,竟也会有这般情态。

        便是在红绡帐里,也是露不出,这般不加掩藏,又忐忑不安的情感来。

        舒泩没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一眼又一眼,情情切切,却又如同一片深海。

        有狐七看着他笑,笑意带着对久未见故人的感慨,“书生,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舒泩没什么异议,只点了点头,目光还是一直追随她脉脉含情的狐狸眼。

        舒泩以为是两人一同散漫而去,结果只是一刹的功夫,旁景变换,两人已坐在檐牙高卓的地方。

        两人入眼处是一片新旧交替的屋顶,灰灰蒙蒙,却有着明明灭灭的灯笼高高挂着,指引一方道路。

        有狐七托着脑袋,转头看向他,嫣然一笑,“书生,我在这里定居许久了。偶尔无事时,就会坐在这里看这一片灯火。”

        舒泩沉浸在她那一个令他惊艳的笑中。

        她继续说,“这么多年,这一片灯火依旧明明灭灭,房屋依旧,世情依旧,只有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变了,”

        她微微地停顿一下,“人变了,而他们创造出来的物件,还有这一片月色,却永久地留存着。”

        舒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却还有心思思考,接道,“这或许是人的悲哀,但也是人的幸福。”

        有狐七依旧笑着,嘴角却微微耷拉下来一点,“是啊,这便是人的幸福。只有我们被永远的留在这里,他们却是可以离开的。”

        舒泩闻言,将目光稍稍移开,带着点艰涩地咧开唇,“是啊,我们永坠此地,长生不死。”

        他带着点欣慰地看着有狐七,眼里溢出暖意,“幸亏现今知晓了,还有你与我类同。”

        有狐七随口吟到,“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1”

        舒泩看着她,吃吃地笑起来,应和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2”

        两人各自望了一会儿,悲怅无奈,对月感时暂且不说,但心下却涌满了再遇的或是恍惚或是若有所思。

        之后,默契地同时转头。

        两人都有点懵,面面相觑,顿然而笑。

        有狐七对他说,“舒泩,很久以前有一次,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还能找到与我一样人,我就带他来这里。”

        舒泩眉目温柔又带着点怜惜地看着她,现在这世上只有他们是真正的感同身受,他深知在漫漫岁月中孤身走过的厌倦与难捱。

        有狐七继续说,“那时候我只是这般想着,但真没想过,真有这么一天得以实现。”

        舒泩没有说话,眉目间的温柔愈发明显。

        这个时候,言语都太单薄,只有来源于彼此的真真切切的安抚能给予安慰。

        他揽住她的肩,拥她入怀。

        有狐七没有试图挣扎,她感受到自己背后温热的身体,还有他轻轻地吐息。

        长达数千年却还深藏在骨子里的对他的习惯破开她的层层禁锢,条条锁链,她无法自抑地任自己贪婪地感受着来自于身后的温暖。

        两人年少的亲密让她对他自始至终对他存在着依恋与纵容,对他的拥抱带着本能般的喜悦与无法自持。

        几千年了。

        几千年了啊。

        他们终于在漫漫长河中遇见了相同的人,能够寥解惆怅。

        却又更添黯意。

        有狐七贪恋了他的怀抱一会儿,一会儿之后,她轻轻地,又不容反对地,滑出了他的怀里。

        舒泩久久地凝望着她,目有黯然,却又有光亮的火焰溢出点光华。

        他看着有狐七,虽然她确然是目带怀念与喜悦,但眼底,却是让他冰凉疏离的温柔。

        他心内的火烬,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有狐七坐在原处,一下一下轻轻晃着自己垂在屋檐下的腿,目含笑意,温温款款,簌簌说来,“舒泩,我还记得,当年你的老师,顾太师,他当时可喜欢你极了,有一次在书房问你……”

        舒泩看着她温柔含情的眉目,觉得她在提醒他些什么,又觉得她好像不是,她只是坦然又坦然地提起他们当年感到犹疑的事,目光悠远又漫长。

        她漫长的岁月好像并没有改变她一些什么,她变得更美又更温柔,眉目间媚媚多情,温而不妖,眼角比以往多了颗风情尤著的泪痣,不显弱柳扶风,却更觉脉脉一派温情,正如春风拂面,却柔不攀折,更添几抹神秘又风情的姿态。

        他但却越过她美得不似凡人的容颜,透过她的眼,看见她眼底,结下的厚厚的一层冰。

        冰棱棱的,刺骨的寒冷。

        他不敢任自己再多想下去,不敢想的太美好,也不愿想得太决绝,只能顺着她的回忆,一同回溯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啊,真是最好的时候。

        他的老师,顾太师,他对他很是严厉,但却又对他毫无保留。以至于当他做出了那样隐瞒他的事来,他也无从怪罪。

        ……

        十八岁将至的那年,他一向尊敬无比的老师,顾太师,叫他来他的书房,他问他,“泩,再三月,便为你十八生辰,你作何想?”

        舒泩听闻老师这一话,脑中一转,眉目微敛,回道,“泩正为此日夜反复。”

        顾太师面态威严,正跪坐在他书房里的黄花梨插肩榫翘头案前,手上握着一卷竹卷。

        舒泩是爱书之人,看着竹卷的古朴,估计着是好些年的东西了,他不由得在等待老师说话的时候,悄悄地向上瞅了一眼,发现是数年前在京都大火的一卷图志,他遍寻而不得,不由得心里“砰砰”直跳,眼热地偷偷瞄着。

        但只见顾太师微微直起身来,他也不敢懈怠,随着老师直立起身。

        顾太师看着他,心里微微觉得好笑,但还是肃目耸眉地问道,“今年初,国子监委我选诸弟子,推于监中四门学……”

        他似是顿了一下,看着舒泩,缓缓落声,“以及太学。”

        舒泩闻言,眼睫微闪,随即敛目,听候老师下言。

        他这时还并不知他的老师是赫赫有名,桃李天下的顾太师。

        但以当时老师在梅、苏两地的雅名,得到些许推举名额是毋需质疑的。

        太学是国子监中的,算是特权机构之一,学员只招收五百人,招收中、高级干部的子孙和近亲,虽不及与它同属国子监的国子学之中尽出权贵者,但对于舒泩而言,也是可以结识更高阶层新友的好地方了。

        他的心跳得厉害,额间微微有汗沁出。

        他当然明白老师的意思,老师的意思是,可以举荐他进太学学习,他虽心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喜悦,但脑中却也觉得些许不对,便沉着气,默而不言。

        至于国子监中四门学,舒泩是想都没想过的,他是数年来这偌大梅地中名声最为响誉的才子,至今不坠,四门学虽说也并不好进,但以他的声名与才学,必然是十拿十稳的,只是他也不想去便是了。

        此刻让他感到不安的,便是老师那叫人看不透的语气与态度,以及有狐七。

        他若是进了太学,必然会遭到诸多限制,毕竟国子监不比老师这里松散。

        那他的七娘怎么办,若是与他人同宿,便更是不便。

        但若是让他与七娘分别,自己独赴求学路,那他更是不愿,自从相遇,便从未想过分离。

        而若是叫他舍了这机会,确是珍贵,令人斟酌。

        老师这不同以往的肃穆,让他更是疑惑到了骨子中。

        老师平日虽严厉,但对待他们是较为松散与温和地,只是在讲学与说教上比较严谨肃然,平日也会与他们开些许玩笑。

        但今日的肃穆,才教他感觉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更改般的严重。

        于是他更是敛眉,看光落于地面。

        看他这般不表态,顾太师好似反而感到有些欣慰,他声音微微松动,“泩,在我近年来诸多学生中,你是才学最为出众的一个。”

        舒泩有些不太适应,以往老师都是说他说的最多,今日一夸,令他倒是有些羞怯,忙说,“老师谬赞了,泩所学不过老师万一。”

        顾太师看他神态,知他只是自谦,冷不丁地问,“我欲遣你去往太学进学,你可愿往?”

        舒泩脑海中闪过父母忧虑的眼神,闪过自己的师兄弟们调侃的目光,老师奇异的态度,最后浮现的,却是有狐七明丽曳曳的脸。

        他眼中一颤,身子绷得直直的,问道,“所谓何意,请师长明示。”

        顾太师一般都是让自己的学生叫自己“老师”,更为亲切,今日听他的“师长”一句,便知他这是不安极了,也颇为挣扎,知其中有些不对,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只好不表态度,如此发问。

        顾太师眼里浮出一丝笑来,显然,这样地逗弄他,或者说是考验他,让他感到有趣极了,他对舒泩说,“泩可知太学为何地?”

        不待舒泩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回道,“太学是诸多权贵子弟进学之地,虽不及国子学,但进了太学,与诸等子弟接触,你可知益处诸多,也不仅仅是这个层面,这之中也偶有如你一般寒士或是落魄贵族,也是大才大学之人,有良师有益友,还有膏粱,岂不心驰神往?”

        落魄贵族寒士舒泩,“……”

        要不是知道老师说话一向直接,他会以为老师在讽刺他。

        门外有熟悉的声响。

        他悄悄地往那里看了过去。

        果如其然,看见了她故意露出来的红色蓬蓬软软的尾巴。

        他微微露出一点笑,心头笼罩的压力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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