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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过一场欢会


舒泩轻飘飘地笑了一下。

        他看着有狐七的侧脸,有些迷迷怔怔地,“是啊,那一次,老师第一次,对我展露出,那般严肃,却又凛冽压迫的模样,你记不记得那时候,要不是看见了你,加上对老师的了解,我还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

        有狐七带着回忆般地笑了起来,“书生,别这样贬低自己,你永远做出的,都是最正确的选择。从无例外。”她的话中好似隐藏了最尖锐的刀锋,不经意地扎在他的心上。

        舒泩被她刺的脸色一白,神情迅速低落,看着她,不敢言语。

        有狐七坦然一笑,面带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照亮了书生的脸,“书生,渺渺数年弹指间,旧事便无须挂怀。你我故友,有相交之谊,便各诉离愁苦闷,伤怀之感,风流往事,或漂游人间无根之痛,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必然都是各自有之。何不相互叙事,以此为乐,也未尝不可。”

        她眼中亮着明光,挑去了朦胧媚意与脉脉多情,只剩一片岁月沉寂,“那些人间情意,不过是数千年前,一场欢会,一次交锋。珍之重之,再抛之弃之,不过如此而已。”

        舒泩眼里一片复杂,敛目而思。

        他心中想着,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吗?

        他埋在心里的多年愧疚,他曾挣扎一世难以释怀的痛苦,他长达数年的自我唾弃,惶惶悔恨。

        在她眼里,便是珍之重之,再抛之弃之。

        他苦笑一声,心恨自己不如她潇洒,不如她重情却又无情。

        他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暂时忍住自己又愧疚又挣扎的心中酸楚。

        有狐七看着他隐隐的神情,心里有点痛快,毕竟有狐氏是唯一的妖狐一族,那些话本里曼妙的风月情|事,书生们引以为傲的灵狐倾心,多是来源于他们一族,因此,有狐氏的族人虽大多都是风流洒脱的性子,但却又十分厌恶薄情寡恩。

        舒泩不算薄情寡恩,但他也算不上对她深情厚谊。

        有狐七小弧度地撇了撇嘴,不再多想。

        舒泩微微耷着眼,坐在她旁边,心里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事。

        两人静坐着,不再出声。

        四处一片暗寂,夜晚的燥热,偶尔有些许残余的鸣声与这寂夜相合。

        沉默了许久的有狐七忽地发声,“书生,都宵禁了,你不回去,跟着你的侍从们不会着急吗?”

        舒泩一愣,满是叠叠思绪的状态忽地被打破,下意识地答道,“和你在一起,他们担心又何妨……”他神色忽地一浸,才有些怅然地说,“七娘,你我都忘了,现在已然并无宵禁了……”

        有狐七愣了一下,忽地敛目,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啊,书生,是我与你一起,荒谬了,恍然以为还在数千年前的大唐……现今已然再无大唐,宵禁也已取消……我待在这座城里已俞百年,也已数年未有夜间出行,竟是忘了,六十年前的甲子年,邺民便取代了大清,明令取消了宵禁制度,帝制也已完全被取缔,现在的人享有等同于西方的所谓‘自由’……”

        舒泩音色冷淡,但却隐隐带着些许叹息,“七娘,这并非自由。邺民做的已然不错,这六十年来,渐渐有了繁荣政和的景象,但并不足矣,对有些人来说,如此远远不够。”

        有狐七打断了他,神色微冷,“舒泩,是你所想甚远,行往的路总要一步步。”

        舒泩顺着有狐七的目光,远远望过去,是一队巡逻的人。

        他笑起来,目里忽地就带了些少年时与有狐七时一起的促狭与趣味。

        他拉起有狐七,对她说,“你带我来了这里,我也带你去一个地方!”

        有狐七糊里糊涂地被他拉起来,随他一同去了。

        两人从屋顶上下来,躲着那一众正巡逻着的人,舒泩带着有狐七左躲右藏地行往一个方向。

        有狐七忽地笑起来,“舒泩,你是故意的。”

        舒泩轻轻捏着她的腕,并不否认。

        他就是想故意做着与当年同样的事,让她忆起些当年的好时光。

        当年大唐的宵禁很严,日落后城门坊门一齐关闭了,那时他们两个突发奇想想要看看宵禁时的苏地,所以瞒着老师两人半夜出来,躲在坊外的旮旯处。

        虽然有狐七一脸自信地说,就算被发现没躲好,她也包他们没事。

        但那时的舒泩一脸兴趣盎然地说,如果毫无刺激,那如何能叫做有趣呢。

        有狐七……有狐七深以为然。

        于是幼时的两人就当着一群样子懒怠却不愚笨的武侯们的面儿,猴子似的,左探他坊,右躲旮旯,再加上天光太暗,无法辨清,两人真就这么玩过去了,没被发现。

        甚至有狐七第二日还想故技重施。

        但当时舒泩拦下了她,与她说,戏耍过的刺激便不叫刺激了,日日玩则不复他们想要的意趣了。

        用了一通糊弄人的话,竟真教有狐七觉得甚是有理。

        其实舒泩当时想的是,大唐的宵禁甚严,犯夜犯夜,在当时便是非奸即盗。倘若真被发现了,即便他们有法子解决,那也太折腾了,他们玩过了一次,玩多了哪有不犯事的,他便哄劝着七娘去玩别的。

        两人现在遇到相似的景象,回忆起当时,还是颇觉有趣。

        有狐七嘴角溢出点笑,显得她的目里更狭着万种情意,带着星月失色的光华。

        舒泩看到她的笑,觉得此举甚好,今日不枉两人都数千岁高龄了,还玩这些小把戏,弄这些他人家中轻狂少年才会犯得事。

        两人躲过一众巡逻的人,舒泩领着有狐七往一条小巷里走。

        巷子里没什么光,有狐七不慌不忙,一路跟着舒泩,踏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左拐右绕,曲转折回,走到一座低矮的的青瓦红砖房前。

        两人停下了步子。

        有狐七抬起头来,眼里倒是露出一两分意外。

        这座低矮的青瓦红砖做的倒有点意思,从外看是青瓦的低檐式的顶,由半新不旧红砖搭的墙,往里看是个“口”字形的院子,院门前有一个红漆木,顶着上梁,旁靠着漆灰色的门。

        看着像是挺新式的石砖房,样式却又带着些古朴风,不新不旧的样子,却又别有着一番意趣。

        院子大开着门,里面有暖色的光溢到门外来。

        院子里正是热火朝天的样子,人倒是十分的多,是个秘密又教人兴奋的小夜市。

        舒泩带着有狐七进去,有狐七不太欢喜人太多的地方,便好奇地先往光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她眼睛瞪圆了。

        转过去问舒泩,“书生,这是……电?这座房子,竟是通了电?”

        舒泩看着她,目色极温柔,回道,“你看,这夜市中的摊位是围着两边边墙的厢房与正门的墙而设的,因为通着电,每个摆位,在檐下或是墙上会有一盏电灯,如此便可方便买卖,来游玩或者买卖的人也更是便宜往来。”

        有狐七一脸震撼地看着这在邺民年间难得一见的整座房子都通电且都是高功率的洋电灯的景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随口与舒泩说着话,“舒泩,这房子的主人是个有意思的人,不仅弄出了个夜市,买到这么多洋电灯,全部通上电,还经营地头头是道,很有眼光。”

        舒泩一直注视着她,一丝没有撇开眼光。

        听见这无意的赞叹,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待有狐七看够了,两人边逛起了夜市。

        说着奇怪,这院子从外面看是不大不小,可有狐七自己逛起来,可觉得真的太大了。

        有狐七看见那边在烤肉串,香气和烟雾一起随风吹过来,让她有些眼馋,舒泩十分会瞧眼色,给她付了钱,买了几串;没走几步,又看见那边有个老人正拉着炉子在吹糖画,有狐七感兴趣极了,带着舒泩过去,给了几个铜币,让他帮她吹一个大狐狸。

        舒泩听到她要一只大狐狸,没忍住地把唇翘得老高。

        之后,有狐七拿着糖人,另一只手拿着肉串,嫌那只大狐狸太大了,把糖画塞给了舒泩让他拿着,自己不客气地吃起肉来。

        走到个小摊子前,这个摊子人比较少,不像其他摊子那般挤得很,有狐七就凑过去看,摊主是个年轻人,长得很温和,留着短发,戴着一副厚重的圆框眼镜。

        有狐七在他摊前仔细地看了几眼,这才明白,难怪没人来,原来卖的全是书,不是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门可罗雀是应该的。

        有狐七略带怜悯地看了看这个坐在小圆凳上好像在神游的年轻男人,心里想着,这夜市是要交租金的吧,这个人在夜市里卖书,怎么想的啊?

        年纪轻轻就脑子不好了。

        想着想着就翻了翻他摆着的一些书。

        这时候,舒泩跟在她身后走近了,看见这个年轻男人,眼神露出点诧异,“周淮?”

        坐在圆凳上的男人恍然回神,看见站在他摊前的舒泩,推了推自己厚重的眼镜,发出略带欣喜地声音,“诶……舒兄?”

        □□???

        有狐七一下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蒙了一秒,才明白这是在叫舒泩。

        差点笑出了声。

        好在是抑制住了自己。

        那个周淮站了起来,与舒泩面对着面。

        舒泩给有狐七介绍周淮,“七娘,这是周淮,我在西洋留学时的同学。”

        又给周淮介绍有狐七,“周淮,这是有狐七,是我的……”

        他一下子有点恍然,数千年未向别人介绍过有狐七,不知该用什么称谓。

        有狐七很平静,自己接了上去,“朋友。”

        说完,她向周淮露出了标准的温柔妩媚的笑,“周先生。”

        周淮有些拿不准地看了眼舒泩,再看向有狐七,有狐七本就潋滟又多情,在洋灯下,更是比在烛火下清晰多了。

        柔柔的光映在她瑰丽的脸上,更是显得美人出尘。

        周淮一下不着看呆了,但没过几下就反应过来了,瞥向他处,给有狐七拱了个手。

        有狐七因着这下,对周淮的印象很是不错。

        这数千年来,她深知她的美貌对于很多男人来说,是世出无二的惊人眼目,但他能够很快地克制自己,看向他处。

        其次,虽说邺民颁布了法令,这几十年来,男女的法律地位地位是平等的,一致的,但太多男性沉浸在过去的男女地位差之中,认为女性是局限又鄙薄且地位低下的,并不愿意承认与履行男女的平等。

        而周淮向她拱了拱手,这表示在他心里他们地位的同等。

        有狐七眼里含着柔光,也不问舒泩,也不同周淮絮叨,只是向舒泩说,但语气确是向周淮解释一般,“我还想在这夜市里逛逛,等会再过来寻你们。”

        然后转头,对着周淮礼貌地点点头,笑道,“周先生,你们再次叙叙旧,我失陪一会。”

        舒泩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里带着不舍。

        但确实是遇到熟人,又不好撇下他,只好目送着她离去。

        他心里看着有狐七钻进人群里之后湮没的身影,心里蓦然想到了她说的,“不过一场欢会。”

        现在的他,好像就在看着她离开。

        就像一场欢会。

        他心里有点恐慌。但又想到她说的话,会回来寻他,心下又安了安。

        这人海茫茫,倘若只是一场欢会,那真叫他不甘。

        他心里有种得而复失,又难以释怀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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