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端倪
参天的树木都在深秋落败了，满地枯叶，嶙峋的枝干和旁边带点哥特风格的欧式建筑让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恐怖片的拍摄场地。
总之和周羡鱼想象中的表白情景不太一样。
不，应该说完全不一样。
多少有点少女心的周大小姐在心里把星辰中学的设计团队骂了一百遍，然后清了清嗓子：“那个……你想说什么吗？”
她一边说一边动了动被楼白月握住的手腕，试图抽出来。
不是，这位哥，你抓得那么紧干嘛，是我刚刚跟你告白欸，我又不会跑。
周羡鱼有点无语地加大了挣扎的力度，楼白月才仿佛被惊醒一样松开手——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生一只薄翼纤柔的白色蝴蝶。
他又沉默了片刻，说：“你怎么想？”
周羡鱼：“……”
就，啊？你是怎么把这个场面搞得像谈判一样的？
她抬起头，却在楼白月那双乌黑的、漂亮得像墨色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里看见了迷茫。
甚至是……惶恐。
于是她忽然想起面前这个人是怎么长大的。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建立过亲密关系，很可能连见都没有见过互相爱护是什么样子。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两情相悦的灵魂伴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更多的是在名利搭起的台子上逢场作戏的演员。
他不知道爱是什么。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爱是什么。
周羡鱼感觉心里软软地塌下去一块，有点无奈的心疼，她歪了歪头，说：“你又是怎么想的？”
楼白月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他不能说。
最开始的欢欣过后，就是让人焦躁的空白。从小到大，他所秉持的准则都是，看不顺眼的就毁掉，想要的就抢过来。
他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
他怎么想的？
他想把面前这个人关起来，金屋绸缎，银锁加身，每一寸皮肤都染上他的气息，棕褐色的眼里无时无刻不装着他的影子。
这才是一个掠夺者下意识的想法。
可是，不行。楼白月垂下乌黑的睫毛，舌尖焦虑地舔了舔犬齿。
他再怎样无知，也知道禁锢人身自由绝对不是维持一段关系的合适方法。
周羡鱼看他一直不说话，抬手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小声说：“诶呀，你不知道吗？我也不知道。没关系，可以上网查嘛。
她把两手背在身后，一只脚的后跟翘起来，眼睛亮亮的：“那我们现在就算是……那什么，交往啦，你没意见吧。”
楼白月摇了摇头，两人无言地对视片刻，周羡鱼率先尴尬地转过身去：“要要要上课了，回教室去吧。”
她在心里咬牙。怎么回事啊，她好歹也看了不少言情小说电视剧，怎么亲自下场谈个恋爱就这么小学鸡？
楼白月在后面凝视着她的背影。
她没有问自己喜不喜欢她。
很奇怪，他虽然不了解恋爱是什么，但跟他表白的人太多，即使他从来没有搭理过，也知道他们都想要他的回应。
就像他喜欢周羡鱼，也想要周羡鱼的喜欢一样。
他终于知道先前那点隐隐的不安是从哪里来的了。周羡鱼好像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回应，只是一直毫无掩饰地表达单方面的喜爱。
看起来真情实感，但真正真情实感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伪装之下的虚假，像是镜花水月，看起来美丽而真切，伸手去碰却一触即碎。
从浮动的、幻梦一般的欢喜当中抽身而出，楼白月第一次认真地怀疑起来——周大小姐，是真的喜欢他吗？如果不是，她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
周末，周羡鱼在房间里思考自己的计划。
“系统，我决定先让目标对象发现我的房间里这些东西，然后他自然就会怀疑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这样我下次跟踪被他抓住他肯定会想看看我是谁。嗯，完美。”
系统奉承了一句：【您真厉害。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您为什么要和目标对象在一起呢？】
周羡鱼拿了本书跳到床上，一边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唔，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我感觉都没区别。就看他现在到底是仍然把我当朋友还是把我当成对付楼曜的工具人了。欸，你说，他在对我有点感情的情况下发现我是个变态，和只想利用我上位的情况下发现我的真面目，哪个更刺激人？”
系统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您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不喜欢您？】
周羡鱼茫然地“啊”了一声：“他要是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病娇啊。”
她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合上书挺直了身子：“我一直担心的是，‘我恨你’这种话，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说得出来吧，我这样能成功吗？”
不能，你不是那个疯狂病态的大小姐，楼白月也不是表里如一的傻白甜高岭之花，你们两个换一换剧本倒是还有点可能。系统默默地想。
但是规则规定它无法干涉任务者的行动，所以它只能看着周羡鱼给楼白月打了个电话，邀请他来自己家里玩。
楼白月自然不会不答应。
周羡鱼跳下床，跑下楼去。林茹芸正坐在沙发上给丫丫梳毛，看到她下来，放下梳子说：“羡鱼姐，那个……谢谢你帮我忙，我……再住在你们家也太麻烦你们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或许是觉得这样走了有点用完就扔的嫌疑，但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再住在周家也不太好。
周羡鱼从楼梯上下来，看着她进退两难的样子，一耸肩：“有什么关系，再住两天呗，正好明天我有个朋友要来玩，一起嘛。”
为了防止自己让目标对象见一个异性的行为被判定成违反人设，她特意凹出炫耀的神色。
林茹芸察言观色就知道这不是个普通朋友，但她也不是八卦的性子，什么都没问，只是笑了笑说：“那好吧，麻烦你们了。”
——
第二天下着雨，周羡鱼和林茹芸一起在客厅里写作业，周羡鱼正向身边的人吐槽这些作业太简单了，有佣人从门外进来，弯下腰说：“小姐，楼二少爷来了。”
周羡鱼跳起来：“我来我来，你们快去开大门。”
她一边跑出去，一边回头急匆匆地指了几下：“收拾收拾收拾，茶点准备好，速度啊。”
林茹芸跟着站起来往门外走去，莫名地想：今天来的这个人，对周小姐来说，应该是很重要吧。
她站在玄关处往外看去，远远地望见那位客人一身浅蓝色的卫衣，更衬得容貌昳丽，气质却冰冷，分明是少年青春的打扮，在漫天细雨中却带着漫不经心、毫不收敛的攻击性。
林茹芸晃了一下神，总觉得那张脸非常眼熟。
她看着大小姐举着伞跑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就笑了，眉眼都柔和下来。他抬手去接伞，中间大概是出了点差错，周羡鱼手一抖，伞掠过两人的脸颊落在了地上。
林茹芸看得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其实周羡鱼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楼白月微凉的手指，她反省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反应过激，楼白月就叹了口气，弯腰把伞捡起来，低头看了她一眼：“慌什么，过来。”
周羡鱼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很小心地不让石子路上的积水溅到她的白袜子上。
楼白月随口问她：“你是有什么事吗，让我来你家？”
周羡鱼撇了撇嘴：“没事就不能让你来了？”
楼白月默了默：“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别墅的门前，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周羡鱼伸手示意了一下门边站着的林茹芸：“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林茹芸啦。”
她又对林茹芸说：“介绍一下，楼白月。”
看了眼屋里的佣人们，她凑到林茹芸的耳边小声说：“我男朋友。”
楼白月的气质太冷，一米八几的身高，走近了更是压迫感十足，林茹芸不大敢抬眼，低着头说了句：“你好。”
楼白月也微微一点头：“你好。”
声音很好听，有玉质的冰凉清脆，要林茹芸说，完全可以去当配音演员了。此时周羡鱼已经换了鞋走进屋去，她没忍住好奇，抬头瞟了一眼。
回忆像是闪电击穿大脑，她忽然想起了周羡鱼房间里的那些照片。
原来是……他。
楼白月看着眼前的女孩看了他一眼，脸色就猛地苍白下去，一脸震惊。他放伞的动作一顿，挑眉问道：“怎么了？”
林茹芸大脑一片空白，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想不出来，只能连连摇头：“没没没没什么。”
周羡鱼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一边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击了个掌，一边回头佯装疑惑地说：“什么怎么了？”
楼白月审视地看了林茹芸一眼，转头对周羡鱼笑了笑：“没怎么。”
周羡鱼狐疑地看了看他，又把头转回去，说：“来吃点东西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风格的点心，我就让厨房多做了一点。”
楼白月盯着她的背影，笑道：“好啊，大小姐费心了。”漆黑的眼底却毫无笑意，一片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像是深深地压抑着什么。
周小姐，你有什么秘密，我总会自己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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