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被拨动
气温在40度打转了十来天的安京终于降了一场雨。
来的突然让人毫无准备。
顾珵从办公室出来，看见这跟有人在天上拿了个盆往下倒的雨势，又折身回了办公室，想等雨小点再走。
以为不会下多长时间，结果等了半小时雨不见小，天还越来越阴，时不时一声闷雷伴闪电，她害怕被困在学校硬着头皮出校门了。
雨滴越来越大，直直往伞面上砸，落在耳边震耳欲聋。
雨幕下，大街上几乎看不清人，雨点儿争先恐后落在地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顾珵今天出门穿的长裤，仅仅走了一小会儿，裤腿已经往下淌着水。
她刚拐过去弯没走几步，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在暴雨下尤为显眼，雨点儿砸在那小人身上，他艰难前行。
顾珵看背影觉得熟悉，又走快了几步追上去。
“程慕言？”
轻柔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与哗哗下雨声糅合在一起，小的几乎听不见。
头皮上没有雨滴砸下带来的疼痛了，响彻耳边的雨水与肩膀撞击发出的响声被砸在伞面上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取代了。
程慕言抬头，一张小脸满是雨水。
“老师？”
“嗯。”
顾珵伞面尽量朝他倾斜，看他浑身湿透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同美女说话时脸上有着笑容的俊脸，她在暴雨中扬声问他：“你家长没有来接你吗？”
程慕言站在老师的伞下很紧张，被雨冲刷过的身体微微发冷，小脸苍白，嘴唇止不住颤栗，但仍保持着笔直的身板，只声音不似平时那么活力大声。
他微微垂下头，小脸上是没有遮掩的低落：“没有。平时都接的，不知道怎么今天没来。”
他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看见自己的同学都被亲人一一接走，起初他还安心的等着，知道叔叔和爷爷一定会有一个人来接他的，可当学校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他自己时，他不确定了。
小孩儿的情绪是不会遮掩的，明晃晃的出现在脸上，顾珵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也有些感同身受。
她揽上他瘦弱的肩膀，温声安抚：“可能家长有事没及时来。没事儿，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哪？”
叔叔店里忙时常抽不开身，爷爷腿脚不方便一到下雨天出门就会很危险，程慕言也这样安慰过自己，所以只失落了一点点。
搁平时程慕言怎么敢和老师一道回家，但今天雨下的太大了，路上几乎没有人，他自己走在路上真的很害怕。
所以当老师主动说送他的时候，他已经无所谓敢不敢和老师一块回家了。
快六点了。
雨越下越大，地面已有排不及的积水了。
程淮山撑着伞一步一挪的从后院到了前面店面，下大雨，店里也没生意，几个小工和师傅坐在那闲聊。
程淮山在店里望了一圈。
看见办公室柜台后伸出两条长腿来。
他还没走到跟前，声音先传过去。
“老二？言言你送家去了？”
程挚戴着耳机在睡觉，一米九的大个子窝在一张躺椅上，看着局促，他好像悠然自在。
没回声。
程淮山走到跟前，弯腰拍他伸出柜台的两条长腿来，又重复一遍：“老二？言言你送家去了？”
程挚被拍醒。
一睁眼就看到他爸在说着什么，只不过声音被他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给隔绝在外。
他抬手扯掉耳机，外面哗哗的下雨声进入耳朵，他清醒了些。
“什么？”
刚睡醒的嗓音带着哑，沉沉的。
程淮山只好再问：“言言你送回家了是吧？”
程挚看着他，思绪慢慢回笼。
快五点时下雨了，他爸让他去把程慕言接回来。
程挚一想到快放学校门口那堵得水泄不通的交通，一阵头大，想着晚点过去，避开高峰期，结果一躺下就睡着了。
他按亮屏幕。
看了眼时间，17:45。
程挚从躺椅上起来，看了眼外面的雨势，一串一串的，路上的积水已经到车的轮毂处了。
他边在办公桌上找车钥匙，边嗓音平稳道：“没有。我还没去接。”
“啊？！”
程淮山可没他那么淡定，一听还没去接，人肉眼可见地急了：“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去接了？跟你说的时候就快放学了，你就应该赶紧去，你不听，非要避开高峰期，结果呢，这都过了一个小时了！言言肯定”
“行了！我现在去。”程挚皱眉不耐烦打断。
他拿着车钥匙推开玻璃门，又回头看了一圈，把他爸手上的雨伞拿过来撑自己头上了。
他的车在后院停着，从门店到后院要经过一段露天地，不撑伞过去照这个雨势瞬间浇成落汤鸡。
“叔叔！”
程慕言的声音通过雨声、雨幕传过来，模糊不清。
程挚去后院的步子一顿。
冒雨回来了？
程挚看向声音来源处，目光在程慕言身旁的那道纤弱身影上停留了，许久。
她牵着程慕言从暴雨中出现。
个头没比程慕言高出多少，她却像程慕言的依靠一样，伞面最大限度的往程慕言那些倾斜。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着的，湿透的t恤黏在她上身，勾勒出姣好的曲线，长裤贴在腿上，显出匀称的线条。她站的位置有一圈圈的小涟漪，分不清是砸下的雨滴还是裤子淌的水。
她长发被雨水浇透，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
小脸有些苍白，唇色也很淡。
唯有那双眼睛在雨帘中，又大又漆黑。
透着乖和弱。
无端地让人产生保护欲。
发现他在看着她时，顾珵脚步微顿，有些不自在。
跟个落汤鸡一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这么难看的样子被他看见了不是一个好印象
隔着雨势，程挚没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只觉得心里像是敲钟一样被人狠狠一撞。
他撑着伞，三两步到两人跟前，将头顶上的伞罩到了顾珵头顶。
雨伞下，她仰头看他，一双大眼弯了弯。
被淋成这样子，她还冲他笑。
在这一刻，程挚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周腾当时说的话。
吹风机工作的声音响在室内。
顾珵被程挚带到他店里面的办公室内，递给她一条新毛巾和吹风机后，就撑着伞去外面了。
本来程挚要开车送她回去的，都已经坐上了车，但能见度太低，暴雨落在车窗，雨刷根本清不及，这种情况行车很危险。
又从车上下来，等雨小一点再送她回去。
直到头发吹完，程挚才拎着一个袋子从外面进来。
顾珵拔了吹风机插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局促地站着。她衣服上的雨水成串的往下淌，没一会儿，她站的那块位置就洇了一片小水渍。
程挚进来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也看到了地面，将手里的袋子递到她面前：“干的衣服，你换一下。”
顾珵怔怔接过。
下这么大雨，他从哪弄来的干衣服？
又想问在哪换，就看到程挚拿了两条毛巾，将办公室内的两个摄像头挡住了。
他个子高，连凳子都不用踩，一伸手就盖在了摄像头上。
手臂上深刻的肌肉线条也被拉伸，无声的蛊着人。
顾珵脸恢复了些血色。
摄像头盖好后，办公室有整一面的落地玻璃窗，是可以看到旁边的洗车区域的，程挚拉了窗帘，走到门边出去带上了门。
“就在这换，换好了说一声，我在门口。”
他的声音从门缝隙间溜进来。
只一门之隔。
他在外面。
而她在里面换衣服。
程挚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两步开外，脸上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并未送到嘴边。
他几乎不抽烟，口袋会有是开门做生意的，需要备着。
眼下闻着被雨水遮盖、被刮来的风吹得四散飘摇几乎没味道的烟味，一些画面不可避免的脑补出来。
她可能已经从袋子里拿出干衣服了。
会以为袋子里没有了。
但发现，袋子还有重量。
她那双跟猫一样的眼睛会露出疑惑，她扯开袋子看。
然后可能会脸红。
因为发现里面还有内衣裤。
程挚目光搁在雨滴落下砸开的一圈圈涟漪上，喉结轻微滚动了下。
办公室门一关，隔绝了部分哗哗下雨声。
一时间，办公室内竟过分安静。
拿袋子掏衣服的细微声响在这空间内，都有些刺耳。
顾珵有些不好意思，但手上动作很快。
程挚拿来的衣服好像是新买的，标签都还在。
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他从哪买来的。
但不能忽视的是，她心里被填满了，也生出了许多冲动。
因为这一举动。
她以为只有衣服，但衣服都拿出来后，袋子还有些重量，她低头去看。
顾珵脸“轰”地红了，一路蔓延到脖颈。
她一眼认出。
是内衣和内裤。
他连这个都买了。
顾珵无法想象他去买衣服对店员说还要这些时会是什么表情。
面无表情还是脸色也会不自然？
也可能是神色自若。
以他招人的那张脸，可能做过很多次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懂？
程挚拿来的衣服意外的合身。
他果然见识很多。
除了内衣有点小外。
所以这方面他未涉足过？
顾珵心情复杂的把换好后的衣服叠好塞进了袋子里，走到门边敲了敲门，一道嗓音递出去：“我换好了。”
程挚走到垃圾桶旁，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盖子上，推开办公室的门。
顾珵站在门内脸色微红地看他。
程挚目光在她身上一掠。
店老板推荐的尺码还挺合身。
顾珵眼睛紧跟着他，看他把办公室内的窗帘重新拉开，挡着摄像头的毛巾拿下来扔在一边后，走到屋内的办公桌前，拿出手机对准了二维码：“衣服多少钱，我付给你。”
眼前，伸出一条泛着青筋的胳膊，“啪”一声，付款码被他盖在桌面上，平淡的嗓音传来：“不用。”
顾珵目光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他脸上，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嗓音是淡的，表情也是。
他面对她时跟面对那些美女时，就是不一样。
他在她面前真的很少笑，更多的就是现在这样冷漠的，疏离的。
顾珵表情垮了几分，低声道：“那谢谢。”
程挚朝沙发那昂了昂下巴，扯出一条明晰的下颌线来：“坐那等会吧，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好。”
顾珵在办公室坐下后，程挚搬着放在办公桌后面的躺椅出去了，她下意识地跟着看。
他去外面洗车区域那坐下了。
跟店里那几个店员一起。
顾珵又坐正了身子，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内。
手机电量充足，她暂时不想玩。
程挚的办公室她来过很多次，都是扫码付款时匆匆进来，付完款就离开，这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面待这么久。
办公室布置的很简单。
面朝街道，正对着街道的最里面放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旁是办公室出入门，通往旁边的洗车区域。一张沙发挨着办公桌，顾珵正在这上面坐着，她对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洗车区域。
面前是一张茶几，上面随便扔了许多杂物。
办公桌后面的白墙上还挂了一面长方栏，顾珵粗略一看，上面记录着“老程汽修”的发展史。
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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