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投
随着和卫泓的相处，他逐渐发现卫泓其实能说话，只不过好像受到了刺激，什么也记不清。
叶曙曾经试探着和他提过过去的事，想搞清楚当时的情况，可每次都已失败告终。
他看着卫泓痛苦不堪沉溺于回忆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作罢。
脑海中如潮水般涌上的记忆到了退潮的时刻，回过神来，看着柳亦新平静的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叶曙对着这个和自己命运纠缠在一起的人。
面前是三十岁的他。
背后是十三岁的他。
可是为什么不论他是卫泓还是柳亦新。
自己都舍不得看他受苦。
他从一开始就确定他没有恢复记忆。
这也就代表着：卫泓已经和自己一同葬在孤儿院里了。
跨过十三年的间隔，自己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只是孤儿院以前的玩伴罢了。
脸颊有东西滑过的触感，温热湿润。
柳亦新伸出手怜惜般的抚去他的泪滴。
“别哭。”
他站起身立在他面前，将他轻轻搂在怀中。叶曙顺从的将脸贴在他腰际处，小声地抽泣着。
“以后换我来护你。”
病房里旖旎的气氛被突然闯入的人潦草的打破。
“柳哥！”
赵松横冲直撞的闯进病房，冷不丁看到这样一幕后，吓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柳哥……你……你们。”
叶曙快速的从他怀中挣脱，低着头不说话。柳亦新手里一空，略微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哦哦！我懂，我回避。”赵松心领神会，讪笑着退了出去。
柳亦新、叶曙：……你懂什么了？
病房里又重新回到只剩两人的状态。可谁都能察觉出空气中那一丝尴尬。
叶曙：当着他面哭感觉好丢脸啊。
柳亦新：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哄哄他？
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叶曙一不做二不休的，快速抬起胳膊在眼睛上胡乱摸了一把之后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柳亦新思虑片刻，“这些年除了柏樾，你还见过有人出入那个地下室吗？”
“有，但是光线昏暗，又戴着口罩，根本看不清脸。”叶曙道。
柳亦新并未再问其它的问题，而是说道，“我问一下孙院长，一起去吗？”
叶曙左思右想，本着乖巧听话的人设不能崩的理念，跟随着柳亦新和赵松再次来到了十三层。
护士台前，柳亦新出示了证件后对护士说道，“麻烦查一下孙贤住在哪个病房。”
那护士诧异的看着他，“孙贤？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院了啊。”
柳亦新不解道，“他不是病情挺严重的吗？就出院了？”
“拦不住啊，病人要求一定要出院，我们也不能硬把人扣下来是不是？”
柳亦新没见到孙贤，只好又回了叶曙的病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赵松在旁边叫苦连天，“柳哥，我头好痛啊。”
叶曙在心中默默给他作揖道歉。
对不起了兄弟。
柳亦新头也不抬的说，“你回去休息吧。”
电话铃声响起，柳亦新想也不想的接通。
江黎在那边叫嚷着，“妈的这群人骨头太硬了，说什么都咬死不认。你那边怎么样？”
“孙贤出院了，我没见到他。”柳亦新微微顿了顿，“但是关于那些孩子的身份，有另一个可能。”
“什么？”
“他们有可能本来就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柳亦新说，“伪造死亡证明来消除他们的痕迹，从而可以无所顾忌的带到地下室用作实验。”
“可是那些人不认啊！”江黎郁闷的挠了挠头，“再这么拖下去都该放人了。”
柳亦新闷声说，“我现在回去，再查一下近几年孤儿院的人员异动情况。”
柳亦新挂断电话起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叶曙。
叶曙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没事，你走吧。”
心中却不禁思索着：孙贤那老王八蛋没去自首？该不会是怕坐牢跑了吧？现在连老孙家的血脉都拿捏不住他了？到时候警方一顺着自己这边往下一查，查到什么不该查到的，我自己倒是比他先进去了。
叶曙心急如焚，却又处处受限，只好目送柳亦新离开，坐在床上干着急。
而柳亦新回到市局后，掐头去尾的将大致思路同江黎他们说了一下，一众人又埋头苦干，整理这些年来从孤儿院登记册上消失的孩子。
“不光是那些上报意外死亡的，被领养的也要查。”江黎叮嘱大家道，“只要是这个孩子登记在册，现在不在孤儿院的都一一列出来。”
这一天注定又是埋在材料里的一天，柳亦新收起不宁的心绪，投入进一天的工作之中。
孙贤焦虑不安的躲在厚重的床帘后，看着太阳从偏东逐步移到西边。
这一天就要结束了。
而自己还能有几个这样的一天呢？
他眼眶红肿，双目早已流干了眼泪，此刻只能狼狈的瘫在地上干嚎着，和曾经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大相径庭。
家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同他悲痛的喊声一起响着的只有电冰箱运转时的嗡嗡声。
他手边置放着这些年以来所有罪恶的证据。
他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颤颤巍巍的将手伸进了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瓶。
拧开盖子，哆哆嗦嗦的凑到嘴边。
却又没有勇气真的灌下。
他失神的双目中恍然间看到了孙坤在冲自己笑着，耳畔回荡着孙坤的言语。
“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啦！”
他痛苦的闭上眼，手狠狠地打了个颤，随即像下定决心一般将瓶子置于口边。
一饮而尽。
刺鼻的气味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哐当。
空瓶摔在地板上，骨碌碌的滚远了。
他双膝跪于地板上，十指紧紧的捂在喉咙周围。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呛咳声。
口腔内壁有一丝腥甜，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搀扶着墙壁站起身，将桌旁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试图将那味道冲淡些。
等再次整理好心情走出家门时，他好像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慈善家，腋下夹着一个精致的公文包，领结打的一丝不苟。
他来到街上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慢条斯理的坐进了车后座。
“去阳州市局。”
师傅不由得透过后视镜向后瞥了一眼。
苍老的面容上是从容不迫的神态，一双眸子如同一潭抽空的老井一般，无悲无喜。
师傅打了个寒颤，利落的挂档起步，朝着阳州市局去了。
孙贤泰然自若的下车走进门口。
“警官，我要自首。”
柳亦新他们自然这会还没离开市局，风风火火的带着孙贤进了审讯室。
“我自首。孤儿院的爆炸案都是我一人策划。”孙贤说，“是我对柏樾早心生不满，所以设计杀了他。”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柳亦新落座在他对面，脸色凝重，“孙院长，你……”
“这些年，我一直在包庇柏樾的罪行。地下室是我建的，那些孩子伪造的文件也是我找人办的。”孙贤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说道，“可他越来越疯，我快控制不住他了。所以，我制作了□□，设计将他困在档案室里，远程定时遥控炸死了他。”
柳亦新将他脸上的微表情尽收眼底，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不自然的表情，语句通畅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包庇柏樾？”
“孤儿院刚建成那会，柏樾带着他爱人来给孩子们捐过冬衣。”
孙贤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合照置于桌面上，往柳亦新的方向推了推。
照片四周略微泛黄，边角处也有一点点磨损，看得出来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
照片上的孙贤约莫五十出头，不过还是一副老当益壮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身侧有一位明眸皓齿的男子，正冲着镜头微笑着。
他左边那位女子文静端庄，顺从的被男子搂在怀里。
镜头拉的很近，只照进了三人的上半身。
柳亦新特别注意了一下那男子的左手。
无名指上有一个纯银的素圈戒指。
他猛然回想起肖喻给自己所看的证物，追问道，“他爱人叫什么名字？”
孙贤回想了一阵，“好像姓沈，叫什么记不清了。”
柳亦新盯着那张照片眯起双眼，“你继续说。”
“我们老孙家有家族遗传癌症史。我爸和我儿子都是因为这个去的。”孙贤唇无血色，喃喃道，“柏樾他骗我。”
“他说他能研究出改变癌症基因的方法。他求我帮他，这样我孙子就能多活些时日。”
他置于桌上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咬牙切齿道，“他那些药物都是跟精神类有关的，从头到尾他都在利用我！”
他倏地抬起头，注视着柳亦新，“后来我发现，他居然背地里想拿坤儿做实验。我恨他，所以我要杀了他。”
“我把他骗到档案室，启动了定时开关之后就把遥控器埋在外面院子的柳树下，我跑了，我想去找我的孙子。”
“可是……可是……”
老人泪眼婆娑，近乎自言自语般念叨着，“老师说从今天一天都没看到坤儿。”
“我寻他没寻到，却等来了他的尸骨。”
“我的坤儿，还是被他害死了。”
柳亦新从刚刚开始一直缄口不言，直到现在才缓缓开口道，“可以了。其他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
孙贤阖上双眸，靠在椅背上说道，“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就一块问了吧。”
“那好，我问你，柏樾拿来做实验的那些孩子都是从哪来的？”
“第一批都是他送来的，不知道从哪来的。后面的都是孤儿院里存在感比较低的孩子，就是那种不会有人来领养的。”孙贤恳切的回答道，“花钱打通关系之后就能伪造出死亡证明。”
众人皆是毛骨悚然。
他们用钱来衡量人命。
轻描淡写的将一个人的存在彻底抹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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