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又思
他思虑许久，灯火通明却又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让他微微找回了些理智。
起身，关灯离开。站在车边吹了会风，感觉脑子稍微有点清醒了，又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
坐在驾驶座上，本想直接开回家，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叶曙时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有今天若有所思呆坐着出神的叶曙。
鬼使神差的开车来到了医院，等他带着秋风的冷意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已经被病房里的灯光吸引了注意力。
抬手看了一眼表，12：51。
还没睡？他带着疑惑轻轻打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人平躺着，晃眼的白炽灯好像并没有影响他的睡眠，他呼吸平稳，在病房的光芒照耀下，长翘的浓密睫毛轻微的颤抖着。
应该在做梦？他心想着，手不由自主的想去触碰一下他的脸。
叶曙忽然睁开眼，抓住了他还未得逞的手，直接坐了起来，手上的力道让柳亦新痛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啧了一声。
他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而叶曙好似才醒过一样愣愣的看着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躲开柳亦新的目光，“你怎么这会来了？”
柳亦新不自然的收回被他抓着的手，用另一只手捏着微微发红的骨节，“担心你，过来看看。”
叶曙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被孙贤伤了之后的神情不对，顿时垂下眸子缄口不言。
其实能亲眼见证到孙贤落得如此下场，他心中是欣喜的。
可大仇得报后的他也没有那么轻松。
孙贤那一下犹如在提醒他：
你这个从死亡里爬出来苟活于世的人，你配的上这一切吗？
你的种种欺骗迟早会被戳穿。
你会落得像我一样的下场。
他如梦魇般追随在他脑海中，扰的他甚至在梦里都片刻不得安宁。
两人许久未言，各怀心事，默默听着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直到有雨从窗外飘进，柳亦新才站起身关上了窗户。
随窗户被推至尽头和窗框发出的碰撞声一起响起的是叶曙的声音，“你带伞了吗？”
柳亦新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一言不发的瞧着他。
叶曙心想：他熬了这么久不困的吗？
刚想让他到旁边的空床位休息，猝不及防的被柳亦新撩起了颈间的头发，那张脸蓦地放大在自己眼前，他惊的眼眸瞪圆，结结巴巴说，“你干什么？”
“看看你伤口。”
下午被扯伤的那块头皮确实让叶曙很烦恼，因为伤口不能沾水，洗头发的话又不可能避开。
柳亦新看到那块干净未沾染上一滴水的创口贴后满意的微微颌首，“医生说只要不沾水的话三四天就能好了。”
叶曙一阵气结，“都怪他，没事扯头发干什么……”
“那你凑上去干什么？”柳亦新弹他脑门了一下，“都告诉你他是柏樾的共犯了。”
叶曙自知理亏，不再作声。沉默片刻，听到柳亦新问他，“睡着了为什么不关灯？”
叶曙没想到他还会开口询问，只愣了一瞬，便自然答道，“睡的踏实。”
柳亦新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开口追问，叶曙低头不语，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知道，他在那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困了很久。
每天伴随他入眠的是孩子的哭声、喊声，亦或是微弱的风声、水珠滴落的啪嗒声。
却永远不可能是耀眼的光。
我总觉得现在这一切美好的不真实。
生怕是个破碎的梦境。
我不想一睁眼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我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光。
我不愿再于黑暗中做罪恶的见证者。
我想同你一起站在光明之下。
叶曙没颜面说出这些矫情的话，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烦躁升腾起来。仿佛他憋回去的不是什么轻飘飘的话语，而是一把灼烧滚烫的刀子。
他不耐烦的抬手掐了掐滚烫的耳垂，想把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压下去。柳亦新却伸手将他那只手握住。
“别掐了，都红了。”
略微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耳垂上，他却不敢抬头对视。他生怕柳亦新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了一下。
半晌，柳亦新开口。
“对不起。”
一人俯首一人仰头，视线相撞，瞳如星辰。
“我来晚了。”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许，好似在昭示着这手的主人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以后我陪着你。”
“别怕。”
叶曙眼眶微微有些发酸，在他掌心不轻不痒的轻掐了一下，明明心里软的一沓糊涂，却心口不一嘟囔着：
“大晚上跑过来跟我煽情，可真有你的。”
柳亦新莞尔一笑，置于他耳垂上的手又转移到了他额头上，问道，“发烧了？”
叶曙自然不会说是被他这一番举动激的脸发烫，随便找了个理由，“这被子有点厚，睡热的。”
柳亦新了然的点点头，想着冬天家里暖气足，等接他回去之后得去买一床新被子。
叶曙又不经意间瞥过两人交握的手上，另一只手凑上来戳了戳他的手背，叫他，“柳亦新。”
柳亦新攥了一下他的手，“嗯，我在。”
他憋了半天也没想到能再找个什么话题开头，心里却忿忿不平，心说：大冰山，傻哑巴，久别重逢都不知道跟自己多说两句感动的话。明明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在那煽情，这会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怎么比女人还善变啊？
他正在心里骂着，柳亦新将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索性又故意凑近了些许，“怎么了？”
明知故问……
叶曙嘴硬道，“叫两声还不让了？”
柳亦新深邃的目光中夹杂了笑意，“白叫我两声是可以，但是你同时也得给我点回报，知道么？”
叶曙诧异道，“你这人这么不讲理？”
“跟你不想讲理。”柳亦新侧身又拉近些许距离，“省的下次你找理由又跑了。”
“好吧好吧，你要什么回报？”叶曙简直感觉他下一秒都要跟自己贴上了一样，竟有些浮想联翩。
要是趁机会亲他一下他会是什么反应？
呸呸呸，想什么呢？
虽然你之前把人家看成青梅竹马吧，可架不住他也是个男的啊。
亲完了怎么收场？
等等，万一。
我是说万一。
他的回报就是想让自己亲他一下呢？
柳亦新对于叶曙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沉默良久，“还没想好。等想到了我跟你说。”
叶曙缓过神来，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又见柳亦新放开了自己的手，手上失去了温热的包围，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动了两下。
来都来了就多牵一会能怎么样啊？
小气鬼。
叶曙在心中哼哼两声，看着柳亦新的背影往门口方向走去，像是要走了一样。
“你去哪？”他急急开口问道。
柳亦新转过身扬了扬手中的水壶，“接点热水。”
叶曙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又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尖。
之前觉得被他拉着手的时候怪矫情的。
怎么今天冷不丁一握感觉还不错呢？
雨珠急促又轻快的敲打着窗户，不远处的银杏树叶在强势的雨幕下坠落，病房里寂然无声，除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恍然之间好像还能听见落叶掉落在地那一声轻响。
自己这是怎么了？
叶曙愣怔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是有点烫。
可能是自己手凉吧。
他这般安慰自己道。
柳亦新拎着水壶回来，抬手给他倒了杯水，和将刚刚自己去护士台讨要的感冒药一同递给他。
“刚刚摸你额头好像有点低烧，问了一下护士。”柳亦新说，“她说先吃感冒药看看，烧的高了再吃退烧药。”
原来脸发烫是因为低烧吗？
叶曙心绪不宁的接过水和药，囫囵吞了药后看着柳亦新在旁边床位坐了下来，叶曙伸手要关灯，柳亦新伸手握住了他的腕骨，“开着吧。”
“你睡觉也开着灯？”叶曙不想扰他休息，“我关了灯也没关系的。”
柳亦新将半个身子探过来，不容他拒绝的把他摁回床上，手塞回被子里，没继续跟他讨论灯的问题，“听话，开着。”
活生生是哄小朋友的语气，而叶小朋友困意上头，也没起来再跟柳亦新纠结灯的问题。迷迷糊糊之中偏着头瞥到柳亦新脱鞋上了床，盖上了被子。
他脸没有冲着这边，洁白的被子衬得他乌黑的短发又黑了一度。露出的脖颈白净无瑕，叶曙的困意一下就散了，忽然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想在那脖颈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再看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被自己的想法小小的惊了一下，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而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冲动好像又上了头。
他听着窗外轰鸣的雷声和雨拍打在窗户上的噼啪声，望着不远处柳亦新的背影。
“晚安。”柳亦新忽然说道。
叶曙那颗心没来由的又软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今天晚上被人吵醒强行煽情的缘故，又可能是因为自己奇怪的生理反应。
反正他上一次调戏人的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
柳亦新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能让他面红耳赤。
他不舍的收回缠绵在他身上的目光，把脑袋转了回去，闭上眼睛。
“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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