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秦玥稳住心神，假装并未察觉到对方审视的眸光，小口饮着茶水，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总归她的脸已经丑化，应当无碍。
翰丹却并不想将这般轻轻揭过。
诚然七公主进殿时，他的确被对方的身姿迷倒，但这冒牌公主容貌还是差了点意思，美是美，但要说惊为天人，那绝对不够格。
这黎朝的皇帝想糊弄谁呢？！
他把酒盏一摔，怒道：“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天仙？当本王子是傻子呢？”
闻言，秦玥茶盏后的小脸一喜，不觉心情尚好地又多喝了几口。
黎帝看一眼身侧的皇后，又将目光落在安静坐在太子身侧的秦玥身上，面露不悦。
皇后脸上一僵，也垂目看去。
秦玥是闺阁女子，本就出门甚少，进宫后因身份敏感也很自觉地不轻易露面，今日在场的又多为男子，是以众人见到秦玥时，只当她的美貌是徒有虚名。
别人不知，亲眼看着这个侄女长大的皇后又怎会不知？
阿玥终究是不甘心嫁入突厥，在给自己拼一线生机呢。
再看这突厥王子的架势，是不给个说法就要纠缠不休的意思。
她叹口气，心里头为家族荣耀的决心与愧对侄女的愧怍相互抗衡，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终于有御史台官员看不过去，起身扯起礼仪法度，突厥部将不甘示弱言辞激烈地回怼，场面一下有点收不住。
“咳……咳咳咳……”
急促的呛咳声在大殿一角响起，各执一词的双方听到动静，纷纷住口。
殿内一时静谧得有些尴尬。
原来是秦玥方才心情愉悦笑着喝茶，不小心一口气吸进肺管，现下咳得小脸泛红，停都停不下来。
她抚着胸、口试图将咳嗽的声音压低，余光中忽见方才还在据理力争的两国臣子停了下来，视线都在往自己这边瞧。
小姑娘眉心一跳，糟糕，得意过头了！？
怎么办，万一被他们看出自己故意扮丑怎么办？
正心神不定间，一道沉冽的嗓音在身侧响起——
“既然还病着来赴什么宴？”裴焱眉宇微顿，凉凉的视线落在身侧小姑娘的身上。
闻言，秦玥杏眸抬起，正撞入男人深得望不见底的眸子。
他……他这是在给她解围？
突然的，秦玥心头涌上一阵感动的温热，她压住心底的慌乱，连忙又更加大声地咳嗽了好几下，嗓音微哑：“前夜受寒，在房中养了两日都不见好转，本以为赴宴应当无碍，倒是……倒是扫兴了。”
说罢，她以手抚额，身子亦摇摇欲坠。
不得不说，秦玥此番借机发挥恰当好处，她本就身形娇弱，好端端往那儿一站就是股弱柳扶风的娇软之态，更别提今日故意装出的病弱模样。
果然，在场众人当即恍然大悟，心中的疑虑也变成了同情——这位异性公主被迫代嫁不说，竟还在如此牺牲自己为黎朝考虑，日后真嫁到民风彪悍的突厥，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思及此，立刻就有好心的妃嫔关心起她的身子，有胆大的甚至要宣太医号脉，以显示大黎对这位异姓公主的看重。
当然不可以叫太医！
秦玥手中攥紧了茶盏，一面接受着众人的关心，一面摇头柔弱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风寒，养一养就好了，咳咳咳……”
有嫔妃劝说道：“公主身娇玉贵，半点马虎不得……”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冷声打断。
“既然需要静养，那便回去歇着，出来乱跑什么？”
裴焱神色微微冷厉，俨然是不苟言笑的兄长在教训不听话的妹妹。
刚才出声劝说要叫太医的妃子见开口的是太子，脸上悻悻的，自觉闭嘴，没再继续劝。
整个京都，哦不对，是整个大黎，最惹不得的便是眼前这位，他既然要让人回去歇着，那就只能是歇着。
与此同时，在场臣子的话风立刻一转，纷纷附和劝说秦玥离席歇息。
秦玥脑子里还回荡着男人的斥责之语，她一时忘记了装咳嗽，微微瞪大了杏眸，红唇微张，半晌才道：“啊？噢……”
正巧此时端阳匆匆入内，在裴焱耳边低语几句，裴焱起身出席行礼告退，路过秦玥坐席时，见到小姑娘还在呆滞中尚未回过神，他唇角微扬，嗓音却依旧冷得像快寒冰：“还不快走？”
秦玥立刻反应过来，紧跟着行了礼，跟在裴焱身后匆匆离开。
众人目视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其背影渐渐隐入殿外尽头的拐角，男人一身玄衣身影高大挺拔，一旁的女子则身材娇小，踩着小碎步紧紧跟着，看着就像个听话的乖巧小媳妇。
突厥王子见人走了，趁机发难道：“陛下，这七公主不仅徒有其表，还是个病秧子？大黎也不怕和亲和到半路就病死？还是尽快给本王子择另一合适的公主嫁入突厥，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威胁的味道极浓。
黎帝眯了眯眼，回得不缓不急：“和亲一事关系两国邦交，还需多加斟酌。王子不可任性行事，我大黎也很有诚意。”
这话说得圆滑客套，听着无半分不妥，亦没给任何承诺。
要不是眼下江南那桩牵连甚广的贪污案未查实，前线战事吃紧，区区突厥又怎么有胆子在大黎都城耀武扬威。
翰丹还想再反驳几句，又听黎帝道：“朕有些乏了，顾将军好生招待贵客。”
说完，他起身离席。
被点名的顾将军起身抱拳：“是，陛下。”
紧接着，等候在外头多时的西域舞、女纷纷而入，开始踩着鼓点跳起妩媚多情的舞姿，其韵味与之前的舞曲分外不同。
翰丹自知再找茬只是白费力气，加之那几名西域舞娘实在诱人，只得作罢，将心思全放在了赏舞上头。
——
京都的落日消失得很快，刚才还是金光万丈，此刻已经是夜幕低垂。
秦玥紧紧跟在一袭玄色的裴焱身后，男人步子大，他的一步需要她走两步才能跟上，是以跟得有些喘。
小姑娘微微张着唇努力稳住呼吸，心中思绪飞快——
方才殿上所见，在场的臣子妃嫔好像都怵着这位东宫太子，就连他带着自己贸然离席，陛下都没有半句指责。
看来太子在黎朝的地位，举足轻重。
再看前几日及今日他做的种种，她莫名觉得裴焱明里暗里都在帮自己解围……
想到此处，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秦玥脑海里冒出来。
如果她哄得这位太子殿下高兴，他会不会愿意寻一个将损害秦府利益达到最低的法子，让她免于和亲的命运？
秦玥是哪怕有了半分希望就会欢喜的性子，她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不禁开始思索如何才能讨好裴焱。
如此又走了一段路，裴焱察觉到身后小姑娘微弱的喘、息，他放缓脚步等她。
刚才端阳来报，高显口中招供的仇县令的账簿已经找到，他需得立刻查验，是以步子快了些，倒没料到她走得这般慢。
秦玥一心想要讨好裴焱，见状便忍住双腿的酸软，赶紧又加快了些许赶上。
裴焱重新抬步，垂眸看她：“走得累了？”
他比秦玥高出许多，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小姑娘乌黑的发顶，如瀑般的长发铺在她纤瘦的肩头，他忽然抬手，将她发间簪着的俗气钗环一一挑落。
银质发钗落到地面，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秦玥感觉头顶一松，下意识低头，就看见那几支她嫌弃得不行的钗环掉了一地。
而罪魁祸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如常地前行，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秦玥：？
她懵怔了片刻，忽然脸颊发烫，是一种小动作被拆穿的尴尬。
握了握拳，她开口：“皇……皇兄。”
裴焱脚下没停，眸光看着前方，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对自己并无排斥之意，秦玥鼓起勇气道：“今日见到突厥王子，其人在突厥也有战神之称，可举止气度，两相对比之下，皇兄胜过那突厥王子百倍千倍。皇兄气宇轩昂，神姿卓然……”
裴焱止住步子，记忆中秦玥对好友评价他的那句“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犹在耳边，如今在她嘴里，自己倒又变成“气宇轩昂，神姿卓然”了？
他剑眉微动，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眼底划过，他问：“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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