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二）

　　那日夏沐风已言明不伤其林家性命，便不能将这滔天大罪摆到明面上来，至于物证，只有这一仓库的军械，却并无直接指向是谁，但夏沐风绝不能惊慌失措，在这般时刻失了分寸。
　　那人似被这一时的风平浪静有些震慑到了，蓬发后露出不多的面上，闪过一丝惊容，又道：“就算你找到了人证物证，他们也绝不会就这么放任你焚草掘根的！”
　　“不错，他们或许会以你狱外的独子为胁，到时不是你死，便是他亡！”夏沐风冷冷道。
　　他不具杀人之冷血，可此刻的语气，却如同地狱中千年的寒冰，虽是盛暑，却让人骨头一阵哆嗦。
　　那蓬头之人本想说，他若敢随意妄动自己只会打草惊蛇，可是夏沐风的话不错，不是自己死，便是自己那宝贝儿子亡！
　　直到此时他才失了镇静之态，疯狗似的一下扑向了木栅栏，双手紧紧抓着那散发着恶臭的粗烂木头，上面不知有多少穷凶极恶之人的血污残渍，他大半生锦衣玉食又何曾沾过，可是此时已全然不顾了。他只顾抓着它们用尽力气拼了命地摇晃，恨不得将那烂木头一举摇断了，可那烂木头沾了夏日的潮气却是更韧了。
　　他冲隔着狱门一步之外的夏沐风吼叫道：“我知道我死定了！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我林家的独苗有事！你放心，等我死后，他们必定会为我报仇！”
　　言毕，他全身的力气也耗尽了，便要去咬断自己的舌头。
　　不想，一把便被夏沐风捏住了下颌，立时令他的牙齿无法咬合，只能伸着舌头死命挣扎着。
　　只听夏沐风皱眉疾言道：“你可知，你这一死，便是畏罪自杀！便是认了这条大逆不道之罪！依据朝廷律法你们林家就应被灭九族！你或许认为你背后那人会帮你救出你林家独苗来，然而，前几日包围你林府之时，我已将林少公子也控制了。本来，我也可用他来威胁你俯首认罪！然而，我却与你背后那些人并非同类！我已答应贵公子，只要你交代出幕后之人来，我便对你林家上下丝毫不动！”
　　说完，夏沐风见那林尚书已经平复了些许心绪，便慢慢松开了紧箍着的手。
　　那林尚书手上、面上、素衣上已沾上了片片尘垢，蓬头垢面的模样，已无丝毫朝堂上的风采。此时，他已顺着烂木头渐渐滑下了身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泪流了满面，在垢面上划出了一道道白痕，哭了良久才道：“都怪我！听信了谗言，都怪我一时糊涂！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但求君上英明，放了小儿一命！”
　　夏沐风将双手伸过了腥臭的木栏去，扶起跪伏在地上的林尚书，道：“林大人，趁大错还未铸成，便及时回头罢！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矣！到时候林大人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是我定然保林家老小平安，免诛九族之罪！”
　　“惭愧、惭愧！君上至此还叫我一声林大人，老臣实在惭愧！”那林尚书在狱中地上磕头谢恩，激动得浑身颤抖，道，“小儿便是在下的命根子，听得君上能保他周全，老臣已是感激万分！老臣这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君上说明了。”
　　于是便拭去面上纵横老泪，理了理襟容，恭恭敬敬对夏沐风道：“要说此事缘起，乃是有一日，曹大人来我府上拜访，原本是续说两家亲事，可说着说着曹大人便问及我通商交易之事，我道：‘近来商事往来倒是如常。’说完便叹了口气。
　　他问道：‘既然如常，又为何要叹气？怕君上责怪户部不思进取、坐享俸禄不成？这般来说君上太也苛求。’”
　　说到此处，林大人有些颤颤巍巍地抬头朝夏沐风望了眼，见其面色如旧，才继续道，
　　“我当即驳他：‘并非如此！近年虽然商事收利如常，然本国战事稍事平息，西谯之地有镇国大将军压制，新犁亦来求和，人口有所增长，因而这不变倒是件坏事，不增即是减啊！万一又有什么乱事祸患、天灾人祸，国库告难，民不聊生，到时候户部定然难辞其咎啊！’
　　曹大人摇头叹息道：‘如此说来，到时林大人真算是首当其冲啊！这倒是一件难事！’
　　我道：‘不错、不错！’
　　正说至此，只见曹大人端起茶盅对我提到：‘我这里有笔生意，不仅可以让户部增收利处、躲过责难，还可以令林府增些脂膏，不知林大人感兴趣否？’
　　我立时便奇怪道：‘哦？天底下竟还有这般好事？徒然生利？’
　　他揭开茶盖吹了口气道：‘有是有，只不过需冒些风险。不知林大人肯否？’
　　我倒是有些好奇，便道：‘做生意的，送往迎来、富贵险中求，哪有没风险的道理？曹兄有甚么好生意，尽管说来。’
　　他道：‘这笔生意么，货物来自宫中，林大人若是肯，借个地方与我们存放货物即可，你自不必管它到哪里去，只要知道有人肯出金相购即可，而这其中的利金，自有你的一份。’
　　我又道：‘曹大人应在京中亦没少置办商铺，如何还需向我借放货物？’
　　他道：‘欸，我那几处都是小铺，放不下这般货物，不比林大人！听说前几日令郎还在京中一家酒楼，规模之大、经营之繁盛仅次于那迎风阁，这才想到来打听打听。’
　　我当时便吓了一身冷汗，想这批货物来自宫中，又需如此大的存货之处，那是何物？可是不管他是何物，都可知其中风险之大。我自已是愣神瞧着曹大人的眼神了，只听他说：‘反正这批货物也要经过林大人之手，这便与林大人说了罢！不错，这笔生意卖的就是京中军械！’
　　我听闻险些从凳子上滑将下去，本想回绝他：‘曹大人，这私卖军械之事，被发现了可是杀头之罪啊！林某就算想，却也没这个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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