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欲迎汝出迎风阁（五）

　　雪梅一语逗笑了咏莲。
　　咏莲笑着道：“对付你这样的坏妹妹，自然要耍点小花招！罢了罢了，怕你惦记一辈子，我便可怜可怜你说了罢！我呀，望你一定要珍重珍惜！别的也无甚话可说，这会心头的蚂蚁都抖落了罢？”
　　“谢姐姐珍言，姐姐平日里寸语寸金，今日之言……应该字字珠玑罢！”雪梅见咏莲笑得甚是好看，便继续逗她道。
　　“平日都只有姐姐欺负妹妹的，哪有像你这样总欺负姐姐的？”城霜替咏莲嗔骂道。
　　“亏得这屋里还有个城霜能主持公道！你看你都无法无天到甚么程度了？”咏莲亦道。
　　几人便如此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便过去了大半日。
　　待得咏莲告辞出去，城霜仍留在室内，她缓步绕过了厢室，闭上了房门，又来到中央的桌案前，拣了个离雪梅不远不近的椅凳坐了下来。
　　雪梅早已背朝了妆台而坐，此时正面向着城霜，却见城霜面上渐渐收敛了笑容。
　　“好不容易能有一回大家如此开怀大笑的，好像很久了，”城霜兀自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自打从小进了这迎风阁，好像就再也没有了。”说着，抬起头来瞧了瞧房内的屋椽房梁，仿佛上面一结了许多蜘蛛网一般。
　　“在我印象之中，城霜姐姐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呀！你想笑时，便开怀大笑，你不想笑时，他人绝叫不动你笑。我还记得，小时候就因为你如此之犟，还因此吃了先生三巴掌。可如今，怎也随时事兴叹起来？”
　　“我自然是认同那悲喜不由天的。然而，偶尔想想悲喜不由人，却也是挺轻松的。”城霜一只手扶着腮下，愣着神盯着雪梅背后那面铜镜中的人道。
　　“我向来敬重姐姐，亦觉得此话确有一番道理，可是在我看来，姐姐方才小心翼翼关起门来，却不是为了说这话的。”
　　“算了，不说这般无聊之事。”城霜收回投向远处镜中的目光来，将它投向雪梅清澈的眼湖中，道，“你有否觉得此事并不对劲？”
　　雪梅心中一凛，城霜只是听了几句谣传之言，还是察觉出来了，看来不止她一人觉得此中一定另有玄机。
　　然而，雪梅并未明说。
　　“姐姐可注意到什么异样之处？”见城霜仍是面色平静，并无甚么反应，便又接道：“许是今日天气变化太过无常，这几日常常觉得头疼，我瞧这天气明而转晦，明天应是要下雨了罢！”
　　说着，抚着自己的额头，又将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太阳穴上，微微低下头去按摩。
　　“雨终是要来的，怕只怕，今夜便要下了。”城霜继续扶着腮下若无其事道。
　　雪梅立马垂下了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抬起头来对着城霜，道：“姐姐可有甚么可靠消息？”
　　城霜亦放下扶着腮下的手，终于从坐着的椅凳上悻悻立了起来，腰肢一扭绕过两人间的椅凳，来到雪梅面前，道：“其实你大可不必避忌我的，但凡是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的。”
　　说完，又转过身去，背对着雪梅道：“至于今夜是风是雨，不得而知，只能听天由命了。”
　　雪梅瞧着城霜的背影，看不到一丝她面上的表情，然而她似乎感到了一丝孤寂，这个平日里总是作为保护教导妹妹的姐姐出现在自己身边，在妹妹的仰视中身影总是那样高大，现如今雪梅却看到了一个落寞孤寂的背影，那是真正的一种遗世独立。原以为自己算是众姐妹中最了解城霜的，然而此刻，连雪梅仿佛都读不懂这个背影到底在述说些什么。
　　瞧着城霜的背影，雪梅忽然脱口而出道：“姐姐是在失望么？”此话说出，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这个身影的主人，似乎内心果透着一股几近绝望的失望，在窗口射入的几束单薄的光线下，群裾曳地，无边落寞。
　　城霜轻笑一声，道：“你的不爱听话，一如以前！况且我又何曾失望过？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罢了。没什么期望，自然也就没什么失望了……只不过……”
　　她抬起头来叹一口气道，“人有时候就愿意如此地折磨自己，还享受其中，博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希望。”
　　怔怔地瞧着城霜渐渐跨出房门去，雪梅依旧坐在妆台前的椅凳上，对着那逐渐远去依旧遗世的背影，兀自道：“人不就是靠着那点希望而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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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来了？”
　　“来了，阁主。”这厢，香桃羞赧地笑着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对参昴道，“阁主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香桃总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对别人总是体贴入微，叫人好不喜欢，嗯？”参昴修长的指头点起了她低垂着的下颌。
　　香桃听了此语，心头如蘸了糖浆一般甜蜜，被他抬起了脸，正好视线投入她的眸中，那总是蕴着笑意的眸中，每一丝笑意都可令她心头为之一荡，绽出花来。那吸引人的如漩涡般的琥珀色双眸，将她的视线吞噬得一干二净。然而她仍旧贪婪，希望自己整个人都被吸入那琥珀色的漩涡之中。
　　“若是我说，过了今夜，你心中所想，便可成真了，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参昴盯着她若桃花般地面孔，满意地笑了，双眸随之微微眯起，琥珀色的漩涡变成了一弯月牙泉。
　　霎时，仿佛一泓冷冽的泉水灌入自己的眸中，心头一颤，这并不是她期待已久的充满着她爱的笑意的双眸，这是谁的眼眸？她心中不禁一阵慌乱，无论是谁的眼眸，她都不希望再遇见这种眸光，更不希望被这种眸光对视着。
　　心中所想？难道是……若是真的成真，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她期待已久的事终于发生了，她当然应该高兴，然而，并不是如她期望的那般形式到来，她还该高兴么？
　　她自然是爱着他的，而她亦从来习惯着他时不时施舍的爱，可是终有一天，这份爱终属自己了，她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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