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昔人梦醒宵已尽（三）

　　话说至此，似晴并未开口，只是双眸之中已沁出了泪水，她知道雪梅所言言及她心，她亦后悔往日辜负了姐妹们的信任，才以致今日她们对她的不信。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雪梅伸手去扶似晴的手，冰凉骨感，好不令人心疼。
　　香桃只觉言之有理，况且她们姐妹情深，自己也正为往日的所作所为愧疚难耐，便也伸出手去暖她的手，自泪中挤出一抹微笑来，对似晴点点头，以示慰藉。
　　城霜并不吭声，只当默认。雪梅便将她的手也拉将过来，城霜并未拒绝。于是，四人的手便交叠在了一起，就当是将前尘往事如过往云烟，尽数一笔勾销。
　　四人的手方松罢，都不禁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这仿佛是这寒冬之中，最为温馨可人的事情了。但谁人又可知，在这短暂的嬉笑之后，大家又只有背过身去回味各自的悲伤，只道是万事皆如人饮水，冷暖只有自己方知，却又想在他人面前，表现出一番欢乐轻松的模样，只为给让对方安心，寄予一丝安慰。
　　“对了，珍儿在何处？”几人齐聚，雪梅方才想到，已经好些日子不见珍儿了，如今秀儿远在陇右边疆，若不能好好照顾他姐姐，可算对不住他的信任和托付了。
　　“我让珍儿去了侍女行列之中，一来方便我们时常相见，有事可以相互照应，二来不至于再流落到坊间去，你尽可放心。”城霜道。
　　“嗯，还是城霜姐姐想得周到。”雪梅点点头，满心感激，本是自己认的这个妹妹，没想到城霜也当是自己的姐妹般悉心照顾。
　　此时，似晴忽然发话道：“如今，我也没什么可帮你们的了，只有一言相赠，古来侯门深似海，燕雀纷飞为自由，劝妹妹们若是能逃离这个空旷无情之地便尽早走了罢！”
　　闻得此言，香桃沉默而不语。
　　城霜暗暗关注着雪梅面上的神色，只见此时雪梅的那灵巧双眸中已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便道：“雪梅，若有机会，你想走么？”
　　雪梅并未回话，她想走，可是如何走？又去向何处？她已经失去了去往的方向。
　　雪梅双眸空视，似是有些答非所问：“这几日夜里，我常常能瞧见他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窗前、门前，我不知晓，是否只是巡逻的侍卒碰巧经过又或许是我思念太盛。但那身影，真的像极了他，且每每在他掠过之时，我都有一种感觉，仿佛那人也在看我，身形顿挫，似有一种犹疑不舍之感。”
　　“或许真的是他，或许不是幻觉呢？”城霜右手轻轻抚过对面那个失落的面庞，抬眼认真直视着雪梅。
　　雪梅兀自摇头，当日她亲眼瞧见殿上之状，他的唇色由红转白，面上僵硬发青，又怎可能死而复生、失而复得？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香桃见雪梅可怜，心中内疚之感油然而上，只道：“雪梅，你放心。你若定然要走，我们必定会帮你的，你大可信任我们。”
　　似晴亦殷切地望向雪梅，这个妹妹从前是最不爱听话的，如今若是不变，恐要落得与自己一般的境地，这个最小的妹妹亦是自己最为关心疼爱的，为人甚是单纯挚善，因而她倒希望雪梅能活出另一番模样来。
　　雪梅不置可否。
　　之后便无后话，于是几人便从似晴屋里出了来，嘱咐似晴好生休息养病，尽快痊愈。
　　几人方一出屋，忽然一阵北风刮过，虽已出了隆冬，却仍带来一股刺骨的劲儿。
　　香桃缩了缩脖子，道一声好冷，便在绿波苑前与两人分别了。
　　待步出绿波苑一段碎石小径后，城霜方言道:“明日里可想出宫一趟？”
　　雪梅立即停住了脚步，瞧向城霜，此时的城霜露出篷衣的鬓发被风吹得如波起伏，但是双目却眺向远处，并没有与雪梅对视，好像在逃避着什么。
　　雪梅料定城霜有事在瞒着她。
　　不料，城霜接着言道:“你若想出去，明日我便叫珍儿来，与你互换了衣裳，你自可出宫去。我将珍儿安排在侍女之中，也是为了今日的筹谋。”
　　城霜瞧着雪梅眼中犹豫不决的眼神，又道:“只不过，此行出宫，不宜我们陪同你一起，怕人多碍眼。而且明日若是当即被人发你的不见，参昴必会立刻封锁都城，全面搜捕，到时候若真是如此，你将再难逃走，因而明日只适合出宫探上一探，好为日后出宫做些盘算。”
　　言罢，城霜握住了雪梅的手，雪梅能深深地感受到自她紧握的双手中传来的劲力。只是雪梅不晓，这件事，不仅于她要下很大决心，于城霜也是需下极大的决心的。
　　雪梅不禁点了点头，城霜遂慢慢放了手，双目瞧向右边松林深处，月光和松影在她眼湖中交织，雪梅无法得知，那双眸的明亮处不过是点点泪花。
　　这夜无事，只是夜深人静之时，雪梅觉得有些辗转反侧、夜阑难眠，于是索性起身来到妆台前，对镜发呆，忽然朦胧之中，似觉自己的镜后窗前，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先是侧身倾听，而后手中又拿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它，待过良久，这身影才渐渐消祛。
　　雪梅只觉当时看得真切，因她从无如此近距离瞧过这个身影，只是今夜难眠才偶坐妆台前。望着窗前人影，在桌上玉簪悠悠的光亮之下，雪梅不禁泪眼盈盈，她将右手小心翼翼地伸向窗前，伴着些许不可置信的颤抖，可惜隔了一层戳不透的窗纸、驱不尽的夜色，她多希望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可又不希望幻想这么快就破灭。
　　翌日早上醒来，雪梅发现自己仍安然躺在平日睡的榻上，便不免怀疑这一切不过是酣梦一场。不错，一定是酣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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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梅与白珍在寒梅居久别重逢，自得寒暄一番，而后两人便互换了衣服。城霜也在屋内，她早已嘱咐自己的侍女在自己的香林苑内等待，而雪梅则关照贴身的丫头莫要声张，只当不知，当日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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