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穿针引线觅旧案（四）

　　可他心中却是满满的窃喜，脚下步子愈走愈快，似是怕那少女半路改了主意一般。
　　“对了，你叫甚么名字？”
　　“夫人叫我小满。”
　　“小满，你家老爷原是兵部尚书，已是朝廷中的三品大员啊，怎会掺合到京中军械交易中去呢？”
　　话音未落，那厢小满双眸又像漏了底的水壶，泪珠穿了线得望下淌，边泣边道：“我家老爷……用夫人的话讲，是叫鬼迷了心窍！”
　　言至此，已是喉中哽咽，再发不出一字。
　　那孟三忙道：“也是，再怎么样亦不该让下人讲旧主的不是，是孟三哥的不是，还害得你再次想起伤心事，你且不必为难。”
　　那小满因孟三不吝出手相助，且虽是官家贵人府中管家，却毫无高高在上的架子，相反只觉他甚是心善体贴，便已将他当作了亲近的朋友。
　　听闻他此言，她还道孟三觉得自己见外，便忙道：“夫人常与我们言，家中已古物奇珍满室，一家上下皆锦衣玉食，这是外面老百姓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可老爷却还总想着挣外面不该挣的钱财，这些钱财见不得天光，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夫人为此常常提心吊胆。”
　　“你们老爷德不配位，这夫人看来却是明事理的很，可你们夫人为何不命你们将别人送进门的财物统统拦下呢？”
　　“夫人何尝未曾试过，可每每如此老爷总要与她大吵一架，说阖府上下，吃的穿的用的全都仰仗着他，没有这些财物如何来的这般华贵生活，叫夫人从此以后不准再干涉他的公事，否则将不惜休妻相待，夫人伤心之下才不得不管了。”
　　“原来如此……”孟三一面唏嘘一面已在不经意间放缓了步子一面沉思着甚么，将双手背于身后。
　　“你可知你家老爷常与何人交游？”孟三问道。
　　小满蹙眉回想，想要自过去的点滴记忆中挖掘出答案，却仍甚么也找不到，只好道：“并不知晓。夫人在府中出事之前，常教导我们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看的事物别看，不该动的东西千万不可动。且老爷常于府外见客，行踪只有贴身仆役知晓，之前只听闻常去如今已毁于大火的迎风阁，因此我们并不知晓老爷经常往来之人。”
　　“是、是！你们夫人教导的是！我们做下人的正该如此。”
　　孟三想着，人家前脚刚从旧主府中出来，怎可能后脚便将所有情况一吐而尽，即便是知晓，亦不可能马上信任一个刚刚认识之人，便解释道，“虽然我家大人乃是在曹大人落马之后方才上任兵部侍郎之位，两人照理应当不可能有所来往，只是去年一日，府中忽然出现了三个樟木箱，大人嘱咐我们切不可打开，甚是神秘，不久之后，这三个樟木箱便被搬出府了。”
　　“那三个樟木箱中装的是何物，如此神秘？”小满不禁问道。
　　“不错，我当时亦十分好奇，趁这三个樟木箱还在府库之中时，一回看守之人急着去茅厕，我便偷偷进去瞧了一眼，原来那三个樟木箱中，尽是满满的银两！”
　　“那这搬出府的三箱，不就全是银两么？”小满甚是吃惊的模样，似是还未入新府，便已为这府中的主人操起心来了。
　　“不错，我正是担心我家大人清廉一世，糊涂一时，用这满满的三箱银两做了甚么糊涂事啊！”孟三眉头紧缩，似是十分懊恼。
　　他又抬头瞧了瞧身旁的小满，道，“更怕的是，若与如今锒铛入狱的几人扯上甚么关系，我家大人就……因而小满，我要问问你，你可记得曹大人府上有否送进来此三个樟木箱过？我家大人才刚刚走上仕途，前程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小满瞧着孟三愁云烧眉，不禁亦跟着一起担忧起来，努力回忆道：“三个樟木箱……尚书大人府中往来财物甚多，这三个樟木箱……”
　　******
　　天牢之中，一人披头散发，手脚皆戴沉铁镣链，脚链与地面摩擦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两名看守在其身后跟随看押。
　　那披头散发之人目光涣散，如一具木偶一般，被身后之人推搡着，向他不可预知的方向前进。
　　然而，当来到天牢之中靠土墙与牢房相隔的一处门口之时，房中火光正好跃进了他那无神的眼眸之中，此人顿时像回了魂一般，任凭身后之人怎么催促威胁亦不肯再望前走半步。
　　这是一处暗无天日的刑房，刑房壁上四处挂着令人惊骇的刑具，竹书、舌钩、杖鞭等等。刑房中央一盆炭火正烧得“吱吱”响，一把铁钳似是夹着甚么一般亦在炭盆中烧得通红，火星不时自盆中望外迸溅。
　　右面看守的狱卒猛然将披头散发之人望前一推，那人脚下一个趔趄总算是越过了方才无论如何亦不肯越过的界限。
　　只见那披头散发之人双唇颤抖，仅露出来的耷拉的面孔此时已惊恐地扭曲在了一起，双目四处飘移，却始终不在一处作停留，似是哪里都落不下眼，双腿一软，终于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身后两名看守却将他硬拉起来，像是拉起一具尸首一般，又将其四肢牢牢地绑缚在其身后的刑架之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房中一人言道。
　　只见那人端坐于一四方大桌之后，炭盆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在一片晦暗中的面孔映得赤黑，一双狮眼在火光的映射中矍铄发亮。
　　“大……大人想问甚么？”那人试探性地问道。
　　对面那人并未立即发声，刑房中一阵沉默，端坐于四方大桌后之人许久方道：“抬头瞧瞧墙壁上的刑具，在这里便没有不招的犯人！就算他嘴被人封了，我们亦能想尽办法将它撬开，叫犯人把所知晓的一切都吐尽了！”
　　那人目光本就回避着墙上的器具，如今听他一讲，心中似得了暗示一般，时不时便要望墙上看去。这还不算，他的目光似还在不由自主地寻找最可怕最残酷的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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