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零七横笛吹它不下来

碎无泪十分气恼，甩开了沽命师的手，“你真蠢，我既然挡在了你的前面，你为什么还要拼？难道不懂得避其锋芒？”她横眉怒视，极不甘心的继续说道，“现在逼的我不得不带你逃……”

        沽命师笑着啐出了一口血，“我带着你在身边，苍羽凌霄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昏聩！”碎无泪责难道，“你将我留下拖住他的脚步岂不更好？现在我们一起，他只会更加急迫的追击你！”

        沽命师听罢，一边喘气一边仍是笑着，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你是身在其中不明所以。苍羽凌霄此刻着急的是整顿内部，统合战力；沉轮王虽然回归，可是他有伤在身；天譩呢？老样子，昏迷不醒……这每一件事都需要他绞尽脑汁应付，能有几多工夫顾得上你我？你只是想撇下我？”

        他说的振振有词，惹得碎无泪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现在，你我先……找个地方避难……”沽命师受伤沉重，捂着胸口，他有一丝后悔了，后悔竟然会对碎无泪产生了名为‘信任’的感情。

        “葬神之野几欲崩毁，不知道……会不会对通道有影响？”话说到这里，心思也跟着担忧了起来，碎无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沽命师顺势倒在了她的眼前，她心里不想管他，可还是出手稳住了他的身形，“别较劲了，先稳住气海，不要莽动。”说罢，自顾自为他疗伤。

        “通道肯定会受影响，只看影响是大还是小……也许苍羽凌霄，呃……也许他说不定要想办法断开两境，看他的能为了！”硬撑着将话说的连贯些，可仍不免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从惨白的脸庞上滚下来，像是随时要命丧黄泉一般，沽命师万万没想到沉轮王有此强悍的战力，他失策了。说起失策，他近来失策的地方太多！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碎无泪生气，沽命师不专心调息，导致内伤冲击，也影响到了为他调息的自己……咬了咬牙，她拼命用尽全力替他压制内伤。

        这份用心……令沽命师忍不住说道，“你无法为我疗复伤势，不要费劲了。”

        “多话！”碎无泪自有一股倔强。

        “为什么？”沽命师不懂……

        “仇是仇，恩是恩，做人应当恩怨分明。”她说道。

        沽命师终于一笑，恩怨分明，是一种极高的做人境界……多数人都是糊里糊涂，恩分不清恩，仇解不明仇，他当初出高价买下她绝对是他生平做过的最正确的一次选择。

        “那么，我现在也欠你一份恩情了。”沽命师说道。

        碎无泪收回替他调息的双手，淡然道，“等你有命再说吧……”为他疗伤，她自己的伤势也被引动了，遽然吐出了一口血。沽命师立刻转头关切道，“你怎么样？”

        “死不了……”说着，碎无泪站起了身，四下打量一番，方才只顾着逃命，没有细致勘察四周的情形。现在仔细看来，竟然是这里……是自己当初遇到岑我寻的那处山洞，抚着壁上冰凉的岩石，她有一瞬的分神，不知道他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若是让他见到现在的吾，又该怎样看待呢？如果是他，处在今时今日的困境，又会怎么做呢？她愈想愈发感到以他的智慧……绝不会如自己这般身陷囹圄。

        由此生出了自怨自艾的心思，她一转身坐到了石床上，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先收敛心神，守护好自身元气。处在当前的境况，首当其冲是要保重自己。

        她在阖目调息，却不知道沽命师正通过一双茶色的玻璃望着她。她的变化很大，从初相识的懵懂到如今的深沉，这是气质上的变化。他又想到，她的变化还远不止如此，那时候她坐在人群中央，而眼中毫无一物，心如槁木，完全具备了优秀杀手的气质，于是他相中了她，培养她，激励她，终于显露效果……只是他忽略了，忽略了她并非真正完全的失去了感情。而所谓的心如槁木，寻常人以为是心如死灰不复温，可恰恰的这正就是涅槃的前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两人，来的人竟然是魔息珥图座下的势安蛮，他一进来，当先就关注到碎无泪的状况，“公主，你怎么样？伤势严重吗？”

        “你怎么逃出来了？”

        势安蛮沉吟了片刻，只是用忧虑的口吻说道，“公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九轮天的兵力正在四处追击你们。连接葬神之野的通道也出现了状况，天相……苍羽凌霄他正在着手恢复天譩。”

        “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了？”碎无泪又发问了。

        势安蛮被这一问弄得有些迟疑了，落在碎无泪眼里那便是心内有数了。她冷冷一笑，“怎么？鬼天棠与时我驭迫不及待回到魔息珥图那里报信了？”

        她的语气很冷淡，并没有特别的动怒，仿佛早在预料，“你为我送来帝魂铃已经算是背叛了魔息珥图。”说到此处，她的语气又转变了，转变为一种泰然与宽容，她说道，“我的处境不妙，你若是愿意留下……我无法保证你一定安全。你要不要去退隐？”

        “我，我想留下，留在公主的身边。”势安蛮终于将自己的愿景说出了口，这是蕴藏在心底由来已久的念想，现在可以一吐为快，令他精神大振。

        可碎无泪仍是那副淡然莫测的表情，势安蛮继续说道，“他们都感激公主施行的仁政。”

        “仁政？”碎无泪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何为仁政？”

        “公主没有……没有……”

        “没有一怒之下斩杀所有魔息国度的子民？你想说这吗？”说罢，碎无泪冷笑连连，势安蛮的天真使她发笑，她毫不吝啬的回答他的疑问，“因为要留下他们……羁绊魔息珥图，更要留下他们见证魔息珥图的灭亡，还要让他们永生永世归为雀陵台的奴隶。死亡，太简单了，根本达不到惩罚的效果。”

        她的话意森冷，表情却没有一丝狰狞，仿佛只是随口谈天那样，可势安蛮的内心却在此刻充斥了恐惧。也许她从来没有打算饶过自己，是自己愚昧的一厢情愿了！

        势安蛮低下了头。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势安蛮摇了摇头，他从前向她诚恳的说过对不起，但这更需要用行动去诠释何为真心的忏悔。他想，单纯的想着，只要她能看到自己的作为，她一定会改变想法，会原谅我……前尘往事可以忘记，然后，将来可期！

        沽命师啧了一声，又是一个陷入罗网而不自知的人，无聊啊！他眼睛一闭，倒头就睡，实在太困了，他需要彻底的休息才能恢复。

        “我去洞外守着……”势安蛮恭敬的说道，他自觉地以她的下属自居，谨守分寸。

        此刻已是深夜，月明星稀，软软夏风吹拂着，从山的那一头吹过来，吹开万条柳枝，吹散了心头的焦渴。苍羽凌霄抚了抚沉轮王的脑袋，见他睡的香，又摸了摸他的脉息，虽然受伤，好在并非致命。若非有其余势力介入，他和沉轮王今日势必要与一页书有一番苦战……那些人又有什么目的呢？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方向。一页书不除，九轮天在苦境难有施展。

        可偏偏此时，天譩仍旧沉眠，何时能够醒来还是未知数。而况通道也出现了问题。不能坐以待毙啊！苍羽凌霄忍不住深思，沉轮王的伤势一定要快速恢复……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将不死鸟之心交给她了。所幸已经派人出去追缉了，很快，他就会收到她的消息。

        想的入迷，进来禀报的人已经将沉轮王都吵醒了，他还恍若未觉。

        “义父，义父……”沉轮王揉着朦胧睡眼，搡了搡身旁的苍羽凌霄。

        “嗯，怎么了？”苍羽凌霄收回思绪朝外望去，原来是有人来访。来的这么快？

        崇玉旨有意造访九轮天，可惜苍羽凌霄请他在葬神之野会面。原来出手援助的竟是云谷道渊，这一点令苍羽凌霄有些意外。

        “崇掌教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呢？”苍羽凌霄开门见山探问他的目的。

        崇玉旨先打量了苍羽凌霄一番，他并没有受伤，那么接下来好谈了。

        “我想与贵方合作，通力狙杀一页书。”目的简单明了。

        苍羽凌霄只道，“吾方能获得什么？”

        “一个消息，能够令贵方主事者由危转安。”崇玉旨自信的说起了九转还命金丹的由来。

        苍羽凌霄双眉一皱，他正需要方法可以令天譩苏醒。

        “单凭你我两方真的可以一击必中吗？”

        “一页书固然不好对付，但是他在今次与沉轮王的交战过程中已经受伤，除却你我以外还有一方也会加入我们。只要排布得当，想要格杀他又有什么困难呢？”

        “好，消息呢？”

        “荒诞禁窟……”崇玉旨说着又拿出了路观图，“不可操之过急，那里到底可怖。内中的蒙昧圣卉足可以令贵主康复。”

        “矛盾的说辞。”苍羽凌霄冷声道，“一再强调危机，又诱之足可治疗吾主。汝真反复……”

        崇玉旨只是哼哼一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做好准备！”

        “一页书此刻身在何处，汝等已探知到了确切的位置么？”苍羽凌霄问道。

        “这是当然。”崇玉旨早就在暗中留意一页书的行踪，只不过跟踪一页书到底非是易事，加上一页书机警过人，若是叫他发现被跟踪，跟踪者必然被当场反杀。可是如今，他已经受伤了……狻魂剑兽以极灵巧的身形与天生的嗅觉早已锁定了他的去向。

        一轮金黄色的月亮悄悄地从山边升到了自己的窗前，给地上的一切物体都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而在那树影朦胧的地方更增添了一层静谧的恐怖。红烛已燃尽，惟有一扇月光映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的眼中透出了痴迷的色彩，她的眼光和窗外的月光交混的时候，如想起了一页书穿过的一件金色外衫。

        她等了很久，等的不肯去睡，尽管她感到十分困倦，可等待的心情令她无法安枕，她只是趴在桌上，忽然一声吱呀，是推门的声音……她立刻起身，因为起的太急，就连眼睛也一时无法适应，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害她差点扑倒在地上。

        “你终于回来了。”仅仅是一句软语，他所有坚硬的抱负纷纷瓦解，心灵发出了另一种属于她的颤栗。一页书紧紧拥住她，害她久等，实在感到愧疚。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道。

        “是，我回来了。”一页书回答道。月亮移动着，正投下它一贯的温柔抚在两人身上，影子斜斜的没入帷帐之内，房间之中没有点灯，可是他依然将她看得分明。看着萧分宜的娇态，一页书感觉心中很平和。萧分宜的这种娇态是他常常期待的，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时，自己是何等的激动，他也清楚这种娇态是不容侵犯的。

        “我去点灯，去点琉璃盏……”她说道。

        一页书笑道，“不必了。”他受伤了，他不想令她担忧，可是以她的聪敏贴心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你……”她停顿了片刻，“好吧，你受伤了吗？”

        “不碍事。”一页书想了想，他不能骗他，于是照实说道，“与沉轮王一战，旧伤复发了，但尚能控制。分宜，你会不会怕？”

        “怕什么呢？”她问道，是平和的口气，短暂的别离，已经和在扫叶山房时强烈而噬心的思念之情不同了，淡了一些，但紧密了一些，有时仅仅是有所牵挂。

        一页书静静说道，“怕我一去不复返。”

        “你会么？”

        “不会，分宜在哪里，一页书就在哪里……”

        “好深的怨念。”她顽皮的感叹着。

        “所以才受伤深重。”他如实回答道。

        这话惹得她轻轻发笑，她催促他坐了下来，又将琉璃盏点亮，亮光移到了两人跟前，她示意他向自己展示他所受的伤……外伤很容易包扎，她毕竟在药庐里受过训练，所以手法娴熟，使他一点也不感到疼痛。

        “内伤要怎么办呢？”这实在也令她苦恼，她面上露出了难色。

        “不要紧，我自有方法。”一页书拉着她的手，对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忍不住叹道，“难怪惹得旁人惦记……”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句话呢？萧分宜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因此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一页书却是好笑，自己怎么有这句话出口？贪嗔痴……他全然犯了。

        “分宜，我口渴了……”他见机说道，以此来逃避她追索的眸光。

        萧分宜捧来了温茶。

        “你也吃一口。”他说着，便也将茶盏递到她眼前。萧分宜不解，只是一杯茶而已，可看他殷殷切切的期许着，她无奈笑着浅饮了一口，他才一气全部饮下，很香也很苦，令他神清气爽，“多谢分宜，消我禅心无量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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