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朝辞暮（六）
临行的前一天，苏承一骑着单车去了祁家。鼓着勇气敲了门，开门的是祁温言，苏承一漾起笑，“谢谢。”
祁温言挑挑眉，他来她是知道的，他昨晚给她发了信息的。
祁家的书房是开放的，没有门。祁正声正在练字，苏承一走过去，“不停。”
“我知道你会来。”祁正声放下毛笔，背着手，“这两个字是我写给你的。”
苏承一看着祁正声，笑了，“谢谢老师。”
停者，止也。
不止不停，不停则必达。
祁正声摆摆手，推开桌上的镇纸，示意苏承一收好写的字。苏承一走过去，祁正声捉住苏承一胳膊，“等你回来，还有孙萌，说起来啊都是两年，你应该比孙萌回来的的早些。”
“会的。”
苏承一去书房的时候，祁温言就在院子里逗布丁，布丁已经九岁了，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只是祁温言在的时候他会像之前那般扑向她□□她的裤脚。祁温言温柔的拭去它眼角的分泌物，轻轻地揉弄它的脑袋。苏承一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祁温言背对着他，正在喂着布丁吃罐头。
他笑着走向前蹲在她的旁边，伸手揉了揉布丁的脑袋。布丁还是认识他的，之前祁温言课忙他也会来祁家喂一下这个小家伙，一晃这都已经是六年多前的事情了。
“是明天的票吗？”祁温言在给布丁清理耳朵，头也没回地问。
“嗯。”
祁温言不说话了，专注地弄好布丁，又给它带上项圈，这才道，“布丁乖，我们送一送苏学长。”
布丁这一年都是在院子里简单的运动一下，大多时间都是懒洋洋地晒太阳，偶尔几次跟着祁温言在周边溜一圈它还是很兴奋的。
“这是我的荣幸。”苏承一开心道。
“你一会儿回去哪里？”
“回院里拿一些东西，再就是准备明天出发的事情了。”
七月的天，太阳已经很烈了，又是临近中午。尽管如此，京港大学的体育场依旧是热闹的，篮球场网球场都是人满为患，甚至于田径场上都有两组足球赛。祁温言牵着布丁，苏承一推着单车，肩并着肩，祁温言走在里侧，绕着树荫倒是不晒。
苏承一涂生一阵儿感叹，“好久没这样子散过步了。”
祁温言睨他一眼，没有接话。苏承一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手指轻轻蹭了蹭自己鼻尖，看着不远处网球场上奔跑的人道，“我记得你之前选修课选的还是网球呢。”
“是啊，第一年没过，第二年稀里糊涂的又被放进网球班。说起来还是多亏苏学长下午时候的加课补习，这才能卡着线及格。”
这是一段轻松的回忆，两人相视一笑。苏承一看着她唇边扬起的笑容，恨不得时间都停留在这一刻。
“以后我也随时奉陪。”苏承一网球是强项，本科的时候还打过校里的比赛。
祁温言摆手告饶，“不要了不要了，我可能天生没有那种运动细胞。”
“没有笨学生，都是老师偷懒。”
祁温言想到大一那会儿，她当时因为体育没过，伤心不已。不是伤心这个学分，而是下一个学年还是要承受这个折磨。对，体育与她来说是折磨。苏承一知道了安慰她，在学联里面问了那些女同学比较容易的体育项目。后来再选的时候她还是被划进网球班，考试前的一个周，每天下午都帮她练习。
“你明天就去西藏了。”祁温言转身看着他。
苏承一神色认真下来，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要讲什么？”
“也没什么，算了，反正我是会回来的，毕竟我还得继续追求你嘛。”
布丁走的累了，蹲在树底下不肯动弹，祁温言蹲下身摸一摸它的脑袋，“我先回去了，布丁有些累了，就送到这里吧，祝你一路顺风。”
苏承一被呛住，手掌拍了拍车把缓解尴尬，什么叫落架凤凰不如鸡，苏承一在祁温言这里不如小布丁。
“最后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祁温言转身就走，想了想还是回过头，“谢谢，再见。”
苏承一到西藏的时候给祁温言发了一封email，讲西藏这边的情况，随着文字的，还发了几张照片，有西藏的风景，有西藏的人，还有他…祁温言邮件没有回复，只是照片拍的很好，不管是风景还是人，她带到照相馆里面洗出来。他黑了不少，晒出了高原红，笑容却依旧爽朗，露出了白白的牙…他的牙可真白啊。
“温言——”李文琦眼尖地看见照片，伸手抢过来，“啧啧啧，这是谁呀，我看看。苏承一走了这才多少日子呀，某个人就这么魂不守舍的。”
祁温言脸皮薄，伸手要抢，被李文琦躲过去。
“还给我呀。”
“你说你，他走的时候死要面子，拿乔。现在人走了，你说…当初都说明白了多好。”
……
“他一走两年，你就不怕…冒出来那个如花似玉的，又近水楼台的。”
“他才不会的。”
“你就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
“这般信誓旦旦的，当时为啥不都讲明白了。”李文琦翻个白眼，面上尽管如此，李文琦还是为她高兴的，这六年里还是头一回见祁温言这般开怀。
李文琦第一次见到祁温言的时候，刚刚开学分宿舍，她跟祁温言前后脚的进宿舍，祁温言到的早，被分的下铺，她睡祁温言上铺。
祁温言看出她的失落，主动跟她换了位置，“其实我比较喜欢上铺的。”
李文琦眨了眨眼睛。
祁温言从开学就是京港大学的风云人物，但她一直低调，沉默寡言的。
军训完了报社团，李文琦拉着祁温言一起去，动漫社、音乐社、舞蹈社…李文琦货比三家，祁温言站在学生会不动脚。
李文琦头大，“这里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我们去舞蹈社。”
那是李文琦第一次正式地认识他们学院主席——苏承一。
就见他笑着递给祁温言和她一张表格，“欢迎。”
她扭头看到祁温言脸色红红的，也是一脸笑意。
祁温言不常在宿舍，学生会里活动多，后来，李文琦才后知后觉，祁温言回家回的是京港大学的家属楼，大一下半年，主课教授是祁正声。
意识到这一点，李文琦就不太好再去跟祁温言走的太近，女生宿舍的流言蜚语。再加上苏承一的关系，祁温言宛如碰了医学院所有女学生的蛋糕。
尽管祁温言不常住宿舍，隐约地也是感觉到李文琦的变化。
那阵儿李文琦躲着祁温言，倒是没和别的人聚堆，独来独往的。
冬至那天，祁温言提前回了宿舍，宿舍里只有李文琦一个人。
李文琦当时正咬着饼干背书，显然是没想到她能出现。
她回避的动作让祁温言的动作也是顿了一下。
她说，“我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事情，在家里我是他的女儿，不管在外面我们彼此有什么其他的身份，他只是我的父亲，我只是她的女儿。在学校，我喊他祁教授，他也就只是我们的导师。”
“我不要奖学金，我也不能去发论文…”
“现在，就连，正常的同学交往都不能有了吗？”
“难道就因为我的父亲是祁正声吗？”
“我不否认，我报考这所学校是因为我的父亲。京港是他的母校，也是他为之工作奉献的地方，我尊敬他爱戴他，所以选择来到这所学校，难道我错了么？”祁温言泪眼婆娑。
“难道因为我的父亲是祁正声，所有的一切我就可以唾手可得了吗？可以不用做临床，闭着眼睛就能跟老师做项目，就不用拿自己胳膊扎针练手感了吗？”祁温言挥舞着手臂，裸露在外的肌肤沿着青筋血管密布针眼。
李文琦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咽了又咽，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上前拉住她的手，“对不起，温言。”
祁温言的压力空前的大，恨不得所有人的眼镜都盯在她的身上，取不得成绩怕，取得成绩也怕。她从进入这所学校开始，一起就跟祁正声挂了勾。取得成绩是因为祁正声，取不得成绩口风就变成了祁正声的女儿不过如此。
各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只是因为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苏承一身边乱七八糟的声音。为毕业上位讨好导师的女儿…
祁温言是努力的，不住宿，不上课的时候，图书馆永远都有她的身影。
理论考试第一名，有人说她靠关系。
临床实践也是第一名，当初嘀嘀咕咕的声音消逝的无影无踪。
好像那次宿舍的哭诉是她唯一的失态，每次想起李文琦心里都是暖暖的，她是她唯一的想要的朋友。
大三的时候，苏承一研一。
李文琦眼看着快乐活泼的祁温言寡言下来，苏承一身边多了一个青梅竹马，祁温言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有什么事情，去讲明白。这样子算怎么回事？”
祁温言脸色苍白，摇一摇头，“有什么好讲的呢，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你不去，我去。”李文琦性子火爆。
祁温言拉住了她，什么话都没有讲，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就是六年…
晚上，大学八年的同窗即将各奔东西自然都舍不得，又或者是自己即将离开学校，搞一场疯狂。来来回回的不少人敬酒，祁温言是喝不了的，一个一个的婉拒。一开始李文琦还给她挡一下，喝着喝着，这家伙自己喝没了影子，祁温言一个人坐在一旁，搜寻着李文琦的影子，想着她不要喝的太醉才好。
“温言——恭喜你，以后就是小祁教授了。”是罗文，恭喜是真诚的，祁温言是他们这一批唯一一个留校的人。
“谢谢。”祁温言笑一笑。
“嗳嗳嗳——”李文琦挤过来，冲祁温言眨眨眼睛，闹着大家拍合影，嫌弃之前的合照太正式，都没有放开。即将别离，大家都很配合。有几个人一起的，也有两个人。罗文蹭到祁温言面前问，“我们拍一张？”
祁温言点点头，两人周边人就开始起哄，李文琦闹得也很欢，祁温言歉意地冲罗文笑了笑。罗文也不在意，大家伙儿玩闹的都很开。祁温言不喝酒，一杯一杯的饮料喝下来撑得不行。
闹得很晚，李文琦喝的步伐都不稳，祁温言搀着她，幸亏离着学校近，京港大学研究生的宿舍没有宵禁。
“与其这么放不下，不如去说清楚。”
“区区一个西藏，能有多远，火车还是飞机，我看人家好些个自驾游的呢。”
……
“话说回来，我还挺想去西藏的。布达拉宫大昭寺，趁着假期去上一回。”祁温言留了校，往后还有无数个暑假，李文琦可不是，医院里面可没有假期这么一说。
人呐，违不了心，祁温言面上挂着浅浅地笑
“罗文他们可是谋划了好久，还让我问问你来的。要不是苏承一在前头，罗文也挺不错的不是，可惜了我们的罗大班长啊。”
“你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有喝醉，我比你看得明白，你呀，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苏承一，是看不见别人了。”
祁温言眉间轻轻蹙起，李文琦摆摆手，“你也别负担，罗文他们也是筹划毕业旅行，不少人去呢，你要是不喜欢人太多，咱们自己跟个团就是。”
回到家，她给姜涛说，同学们组织暑假毕业旅行，她要出门一段时间，没有说去西藏。
祁温言一行人，同班的毕业生是十三个人有五个人带着自己的男女朋友，一共十八个人。
从京港到成都，二十八小时四十五分钟。
从草原到荒漠再到雪山，祁温言的脸映在车窗玻璃上。满心满怀的期待，这期待空落落的又不着底就有些泄气，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着
一路期待，又一路纠结。一边是自己希望，一边又是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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