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撞钟

张宇森进的实验班是林教授在带的，林教授带完他们这一届就准备退休了，带着夫人去看看大好河山，打算是这么个打算，可还有四年呢。

        八年连读课程，不能挂科，挂科了就分到普通班。

        张宇森挺受导师重视的，虽然说这一届都算是他的关门弟子，但是除了教学上，在情感上他是有偏向的，那个小天平啊就倾向了张宇森。

        林业这个专业是真的重要，可它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排不上热门专业。

        班里面走走留留也就剩了十几个人。

        “喂，宇森呐，我看过你那篇文章的三稿了，问题不多也不大，发你邮箱了，你稍微改一下我再看一下就可以发了。”

        “嗯，好。”张宇森四平八稳地回答了。

        “还有，你们年轻人多多去放松一下，别一天到晚只学习，最美好的时候去看看美好的东西去，听见没，别忽悠我这个老头。”

        张宇森笑着说“不是老头，壮年、壮年好吧。”

        林教授带着笑音“哼”了一下，挂了电话。

        张宇森低头看见了大树和土地连接的地方长着些小苔藓，很湿润，也很有生机。

        有些石头面儿上也有，一片一片，绿油油的。

        脑子里正反双方已经开始冷战了，互相不吵也不管了，刚开始一方拦着不让想，一方觉得我就是放不下，忘不了。

        现在，已经不争了。

        看着苔藓，想的不是要记录数据，想的是温昕之前也喜欢苔藓，课桌上厚厚的书后面，放了个小小的方形的玻璃花盆吧，也就四五厘米的宽度。

        透明的，能看见薄薄的一层土壤，上面有一层青苔，玻璃壁上有一些小水珠，温昕课间做题做累了，会给它喷喷水，看它一眼，或者下楼接水再看一眼小猫。

        张宇森觉得自己可真他妈的没出息。

        把小黑叫过来往深处走去。

        吧台前，俩人喝着酒，“现在你回来了，我和她目前的关系你也看到了，我之前问过她介不介意告诉你她的近况，她愿意。但我想她说不出口，那就我来说。”

        林知雨仰头一口喝完，把酒杯放下，转身走了，坐在了沙发上，“我怕我坐不稳，你说吧。”

        闫西和没动，又给自己倒了酒，不是平常那些按规矩的喝法了，一次就倒一个杯底儿，喝半天，直接就倒了大半杯。

        高脚杯挺高的，中间连接的地方也很细，上面装了红色的大半杯，看着让人心悸。

        撒下来，快要延伸到吧台的白色人造毛地毯就要遭殃了。

        温昕还在楼上睡着，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她从那年分手以后，整个人看着就想没有活气儿了，当时不知道怎么了我就鬼使神差跟着家里，包括她家里，逼着她走上了那一步。”

        喝了一大口，才接着继续说。

        “她就开始吃不下，睡不着，有点时候还会吐。开学前到了s市，每天干的事儿，一是陪她奶奶，二就是跟着我到我办公室学习，学一些什么做生意的事儿。”

        酒精把酒意向前推进，让他回忆着那些事儿带着痛苦，说出来的话也带上了一些a市的口音。

        布艺沙发给了林知雨视线存放的地方，她低头看着沙发布料上线的走向，交织纹路。

        “我能感受到她情绪的不对，可当时我就是个坏人的形象，压根就没法和她接触，做完了坏事儿才想到她不过就是个小孩儿，难为她干什么呢？已经来不及了，进食障碍，抑郁倾向，抑郁症很快就确诊了。”

        仰头饮尽，“她真的听话，治疗就好好治疗，让我觉得我面前只是站了一个明白该修修补补的机器人，钢铁做的捂不热。”

        “明明是你们泼了她多大一盆冷水，还要说她捂不热。”林知雨有点怵他，可又能怎样，以为是亲妈呢，她四年没回来，就把她逼成这样了。

        “温昕母亲再婚了吗？”林知雨又掏了瓶白的出来。

        “和一个华裔商人，有一个儿子，温昕快上大二的时候有的。”

        “所以，所以，她就又不要她了是吗？”

        闫西和眼睛有点红，摘了眼镜，手背抵着额头，拿小杯子喝着白的。

        “房我退了，先走了，等她醒了，跟她说一声，有事儿找我就行。”走路脚步有些虚浮了，常年在健身锻炼管理身材，穿着西装还是很板正，但少年气在商场里浮浮沉沉那么多年，是早也没有了。

        助理等在门口，扶住了有些醉的老板，没有去定好了的房间休息，也没有直接上车离开。

        靠在车门上，点了支烟，“本来还说她放暑假了，联系一下给她报个驾校，陪她练车，看来是用不上我了，我也应该放心了。”

        烟抽完了，烟雾也都随着小风隐进了已经半暗了的天色。

        他不等司机或者助理帮他开门，直接自己拉开了“后天吃饭的事儿，就说我应了，准时到。”

        表情动作隔着这个半开的车门看，看着倒像是一点都没喝醉，眼神清明。

        可坐上了车又开始嘴唇上下微动，小声嘟囔着什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的。”

        助理和司机在前排对视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的，默契的谁也没有开口。

        中间的挡板升了起来，维护着他们老板的形象。

        林知雨难过的很，当初不是不想回来，是回不来，到了国外让她混文凭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要学习。

        重新开始，在一个遍地都是陌生人，开口很难听到乡音的地方，只能一个人撑口气，不想一直麻烦亲戚还出门租了房子，自己交学费学了第二外语。

        希望接下来都是坦途吧，哪怕不是她也不怕了，她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看着楼上关着的房门，“姐姐回来啦，温昕想要什么大胆去吧。”她也是真的心疼她，算阳历生日，她确实还比温昕大一个月呢。

        温昕，浑然不觉，沉浸在梦乡，是一个还挺美的梦。

        她和张宇森还在上高中，在上高二吧，坐在了一个班里，甚至还是同桌。

        梦里的温昕看见旁边的张宇森还吓了一跳，但连梦里面的温昕也意识到了是在做梦。

        上课又不听讲了，眼睛总往他那边走，满满少年意气的眉眼，还是那个对面前的一切都还有把握的他。

        下课了，不知道外面怎么就下起了大雪，楼下也铺了厚厚一层。

        同学们都挤着下楼，楼梯口，包括楼梯都是滑滑的瓷砖，大家行走的速度就都直接放慢了，还互相笑着搀扶着。

        温昕前面有好多人，后面有涌上来了一群，抬头一看，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人多的让她发慌。

        突然，头上盖上了什么东西，是羽绒服的帽子。

        低头一看，身上已经不是校服了，变成了一件蓬松的胖胖的羽绒服。

        张宇森站在她身后，大手一提，把帽子给她戴上了。“傻不傻？”眉眼都是笑着的。

        温昕转过头往前看，原来已经走出楼道了，雪落在了头上一些，又马上被他戴上了帽子。

        他先走下了楼梯然后扶着她下，一手扶着，一手直接揽了腰。

        温昕恍惚了，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不怎么敢搂，怎么，知道了在梦里，所以胆子大了些吗？

        走到楼下不知道谁先开了头，点了火，开始了打雪仗大混战，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是不是自己班的，都走上了操场这个适合打雪仗的大空地。

        笑着，吼着，闹着，空中不止有下的雪，飘下来的雪花，还有他们打雪仗扬起来的雪花，还有质量不达标的雪球，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呢已经率先解体了。

        不知道哪个方向砸过来一个雪球，直接打到她脸上了，帽子里都是雪。

        张宇森跑过来给她拍，温昕愣在了那里，眼前的张宇森是现在的成熟了一点的他。再扭头看周围场景换成了她日思夜想的a大，他们站在a大的操场上，四周空无一人。

        张宇森看她不动，愣愣的等着他给她拍，又笑她傻，还问她冷不冷。

        温昕觉得眼热热的，鼻子好酸，是不是雪球砸到鼻子上了，怎么这么想哭。上前使劲抱住了张宇森的腰。

        张宇森很温柔，看她怎么就不开心了，哄她，逗她，看她不哭了。

        俩人对视着，眼睫毛接住了雪，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还映着对方，张宇森低头吻住了她。

        温昕抱的紧紧的，用力抱着，怎么都不撒手。

        温昕感觉有什么在扯自己的胳膊，手怎么还湿了。

        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饼干卧在床边看着她，有点催她出去遛它，它想出去玩的意思。

        温昕坐了起来，扭头看窗户，外面已经大亮了，窗前正好是树的树冠，郁郁葱葱，带来了夏日早晨的一点清爽。

        温昕洗漱了一下走出房门，站在栏杆边透过大玻璃窗看小院，看外面山上的风景。

        林知雨听见楼上开门的声音立马从沙发上蹦起来，匆忙穿上拖鞋过来看，站在栏杆下面仰头看她。

        说实话，她这么看她都被惊了一下，是惊艳的惊。

        温昕穿了个吊带的睡裙，她起床之后看见了林知雨发的信息，闫西和已经走了，她就没特意把睡裙换下来。

        两根细带，划过锁骨，裙子是绿色的，浅浅的带些春意的绿，养眼。锁骨平滑，还给人一种好嫩的感觉，白的很。

        睡饱了，气色都好了不少，脸蛋刚睡醒看着跟上了一层薄薄的腮红一样，刚刷完牙，嘴唇红润润的。

        林知雨都不想移开眼，看到了温昕投下来的略带些疑问的眼神才回神了，“快下来吃饭吧，我亲自下厨了！”

        一大早上看见美女，就是开心。

        温昕电话来了，“好，我接个电话，马上下去。”

        饼干拱了拱她垂在腿边的那只手。

        意思是你怎么把我忘了呢，温昕接着电话去拿牵引绳。

        林知雨看见赶紧拿过来牵引绳，“粥还有十几分钟，我刚才没有调好模式，我去遛它你先接电话。”

        “好好，”温昕接通电话，“对，那几个小家伙已经该打疫苗了，可以联系一下了，还有做里绝育的来福注意观察情况，今天下午有个领养人会去基地下午我再跟你们说一声，找个人带着介绍一下。”

        饼干出来门，开心的很。

        张宇森在林子里趴了三天，温昕也忙了三天，忙着联系两个地方的动物救助机构，动物医院和基地里也分别在暑假迎来了一批实习生和志愿者。

        忙的手机捏着都是发烫的。

        但温昕这几天都起的早早的，带着饼干出去遛弯，早一趟，晚一趟，每天步数都破两万。

        每天回来，饼干都困得不行，林知雨有的时候想起来也把它带出去遛遛，想着好不容易亲近大自然了，让她撒撒欢儿。

        结果就是饼干每天晚上回来倒头就睡，有的时候还打小呼噜，温昕焦头烂额的时候就抽离出来，轻手轻脚走到它的小窝旁边，蹲下去，看它小肚子有规律的起起伏伏，就会感觉心里很满足。

        饼干是她真的算是一手养大的了，捡到饼干的时候，它还没睁眼，在路边蹲了半天也没等来小家伙们的妈妈，都带回去了，可一窝三个就带大了它一个。

        小时候，饼干摇摇晃晃会站起来走，是温昕在外面买下了一个自己小窝的时候，陪着温昕度过了一个有一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

        慢慢的它睡熟了，温昕睡眠质量也好了不少，心理医生告诉温昕，小动物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治愈了你。

        今天晚上，温昕出来遛饼干，基地的事儿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三五天的平静应该是要有的。

        温昕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饼干也急着上前，不过饼干可能这几天肠胃有点不适应，就是带饼干出来吃它们不舒服的时候会吃的那种草的。

        已经吃过了，就把饼干先送回小院，让它休息一下，林知雨在房间里看着饼干的状态。

        温昕做了个简易的保温小盒子，还带了手套什么的工具，工具上都是带个小标志的，是温昕创立的动物救助机构，公益性质的，有的时候，会有人同时为一只垂危的动物出钱出力。

        温昕走了好久才隐隐约约听见了声响，是小猫的叫声。

        夜色有点晚了，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迷路了，面前有座寺庙。

        她没管，先接着找小猫了，小猫们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里。

        被人装在一个纸箱子里，有五只，带花色的，看着像是狸花猫。

        她去碰之前先环顾了四周，看大猫在不在。

        结果有个小和尚从庙里走了出来，寺庙应该是到了晚上就留了个侧门。

        “它们的妈妈之前在山路上遇到了车祸已经不在了，阿弥陀佛。”小和尚转着手持说道。

        纸箱子里拿塑料瓶装着瓶热水，水已经温温的快凉透了。

        小和尚说他就是来换热水的。

        温昕也需要热水来给小猫保温把它们带回去，踏进了寺庙门。

        今天，温昕的脖子上也有链子，玉石珠子配着线编的链子，隐在衣物下的是一块弥勒佛，和张宇森的观音一看就是一块料子刻出来的。

        温昕进到庙里换了热水后，看见了殿里的佛像，燃着的蜡烛，心里都是走了的奶奶，把小猫暂时交给了小和尚看管一下。

        走进了殿里，看着奶奶的信仰，闻着不知道多少柱香燃尽后的味道。

        隔壁有僧人在诵经，声音低沉，像是要念进人心里去。

        寺庙香火不太旺，倒还保留下来了一些原始的样貌，没有大兴土木，装点修饰。

        突然，一声钟响。

        温昕转过头，看见了张宇森。

        张宇森的背影。

        晚上凉，他外面穿了个黑色的卫衣，宽松的版型也没有显得他不利索，宽肩，好身材一眼就能看出。

        他还要抬步往外走。

        温昕叫了他的名字，“张宇森”低低一声。

        张宇森听见了，撞钟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也没有阻止他听见那声小小的“张宇森”。

        怎么了，她还委屈了。

        听的他放在身前的手青筋都有隐隐要起来的趋势了。

        张宇森回头了，这次，脖子上没有空空荡荡。

        做了下雪的梦之后，温昕一直在想，原来我们只一起见过夏天啊，好想和你一起过过冬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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