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她曾经在t大四年，竟然都不知道东门这边还有这么个烟火气十足的小胡同。
上辈子虽然家庭一样优越，但是因为冯少安自恃清高，看不起底层劳碌大众，拿着她的零花钱，整日出入一些“高档”的场合，譬如什么美术馆、博物馆，要么就是去参加些昂贵的音乐会，害得她没有多少闲钱和时间逛吃。
其实，身处红尘，都是俗人而已，甄珠也是后来才知道，冯少安并不是什么骨子里清正的人物。去那些地方，不过是为了狩猎更多体面又有钱的女人罢了，毕竟当年他和第一个出轨对象，就是在京市的某画廊认识的。
甄珠无暇去想上辈子这些糟糕的回忆，她在这片别有洞天的小胡同里，逛得不亦乐乎。
京市的这片儿小胡同很有意思，因为是居民区，生活气息浓厚，但同时又兼具了美食街、文玩街的一些属性，有很多接地气的小吃店和文创店。
初夏的傍晚清风徐徐，这个年代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很多老人孩子端着碗在四合院里院外的树下乘凉吃饭，红墙黄瓦，绿树成荫，入眼的景色互相映衬相得益彰，处处透着独属于这个年代的纯朴味道。
白天的暑气退去了大半，甄珠跟着记忆在这片儿并不算熟悉的地方瞎晃，漫无目的的走了十来分钟，眼瞅着越来越偏，不知不觉的肚子竟咕咕叫了两声。
恰好眼前小胡同里藏了家挂着百年老店招牌的王记卤煮，甄珠走进去，随便点了份加辣加醋的卤煮火烧。
她是京市本地人，打小吃得惯这一口，但上辈子自从和冯少安恋爱后，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偷摸的去回味一下小时候的味道。
无他，只因为冯少安认为这是属于底层劳动人民的粗陋吃食，太上不了台面。身为冯太太，爱吃这玩意太丢脸。
后来甄珠和他分手之后，才敢光明正大的坐在店里，唏哩呼噜大快朵颐。
可惜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允许她摄入太多高脂高油的东西了，再去吃卤煮，总感觉少了些滋味。
不像眼下，她一在店里坐下，吱吱呀呀的吊扇将轻风吹拂过面，裹挟着汤鲜料足的卤煮香味和店内各种汽水开瓶的清甜味道，吹进她的鼻腔里，多年前无比怀念的味道幻化成了真。
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后剁成小块的卤肥肠和肺头，还有炸的金黄的豆干，在滚烫的老汤里吸满汤汁后，和香菜蒜泥辣椒油一拌，柔嫩鲜香，甄珠猛地一咬，身体里像燃起了一把火，这一碗热辣又解馋的卤煮，没一会儿就下去了一半。
甄珠心情很好，美美的嚼着筋道香浓的碗底火烧，抬头喝汽水的瞬间，正好看见店外的胡同拐角处过来了几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这附近大杂院里的居民，直到走的近些——
她才看清楚，竟然是顾平川，后面跟着两个那天在学校假山和他一起揍孙建业的小男生。
顾平川瘦高的身姿在昏黄的光线里愈发显得颀长，隔着约莫十米的距离，夜晚初上的浅浅月光和昏黄的灯光杂糅在一起，打在他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沉郁和神秘感，像是记忆中的老电影片段。
几个挺拔清贫的少年，正慢慢的消匿在这初夏的晚风中。
甄珠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了上辈子网络上的一句流行语：千里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她脑瓜子嗡嗡的，短暂的愣神之后，嘴巴里重新启动了咀嚼，小半碗的火烧被悉数吞下肚之后，甄珠重新拿起那瓶喝了一半的北冰洋，刚喝了一口，又看见一拨她并不熟悉的人，像一小队整齐的蚂蚁，正忙不迭的从外面跟过来。
甄珠迷惑了。
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汽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给老子出来！”
“被老子抓到了吧！”
“来来来，把他拍下来。”
……
嘈杂的声音愈来愈远，甄珠猛地反应过来，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是孙建业？！
他来这里干什么？
难不成在校外找顾平川寻仇？
眼瞅着那一拨浩浩荡荡的小分队进了胡同，她心想，顾平川他们三个人再厉害，怕也难敌人多势众。
甄珠淡定的吃完最后一口卤煮，然后放下了手里的饮料，一路小跑跟在那帮人的后面冲进了深处的小胡同。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偶有老人牵着孩子回家，甄珠怕被发现，就静悄悄的跟在他们后面。
京市的小胡同又深又长，这个点儿，外面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显得动静特别大，那位牵着小孙女的老爷爷也进了自家住的大杂院，前面那帮叫嚷着的人消失在了胡同的拐角，甄珠怕跟丢，忙上前两步。
夜幕初降，家家户户都闭上了大门。她小心翼翼的躲在胡同拐角处的那颗大槐树后面，有些茫然的望着不远处的几个不良分子，听见孙建业的声音传来——
“姓顾的，这回你被我逮个正着了吧？身为大学生，你辜负了院里领导老师对你的期望，公然出入这种不正经的地方，不止一次被我抓住，上回我没有证据，这回我可是把你的犯罪证据都拍下来了！你要是不跟我回去，当众给我道歉，我就把这些照片全都交到老师那里！”
甄珠：呸！
她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是孙建业这个小人抓住了顾平川出入“红灯区”的证据，搁这儿搞威胁呢！
甄珠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孙建业，当真是够阴毒。这个年纪的男生多数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他已经让顾平川受到了公开处分，但显然还不满足。
以甄珠对孙建业这种人的了解，她猜测，除了对那一顿打怀恨在心，孙建业这是在给自己树威呢。毕竟上辈子这个孙某在单位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打压异己，靠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把对手整死，是他最喜欢的。
其实孙某很多操作都愚蠢的要死，奈何顶着个烈属的名头，又有老丈人做靠山，很多事情，大家看破了也不说破，直到这货把自己作死。
甄珠忍不住替顾平川捏了一把汗，她偷偷的探过头，但看不太清顾平川的脸，只能听见对方不断的叫嚣。
她也不知道顾平川为何会频频出现在孙建业口中的“那种地方”，对于甄珠而言，年轻时的顾平川，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顾平川。
他上辈子和她结婚后，其实也不太常提及自己这段阴郁的过往，甄珠无法想象，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会有着一个怎样精彩的过去。
甄珠津津有味的躲在树后，目睹着发生的这一切，直到她隐隐听见了一句——“你不愧是你那个婊子妈生的，连tm爱好都一样，一个偷男人，一个年纪轻轻不学好，整天偷腥！”
后来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太清楚。
关于顾平川的母亲，她只知道很早就过世了，顾平川也从未提及过她。
甄珠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紧跟着，她听见了一声冷笑，是顾平川在笑，笑的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阴鸷，冰冷，仿佛能够凉到骨子里的笑声。
然后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甄珠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指甲狠狠的扣在嶙峋不平的树皮上，甚至于忘记了痛感。
她从来没有听见顾平川这样笑过，上辈子没有，重生回来这辈子，这是第一次。
然而孙建业气势逼人，以为自己拍下了照片捉到了把柄，整个人飘的不行。
“顾平川，早就听说你小子挺厉害，不过，在我看来，你就是个不入流的东西，一个婊子的后代，你也配和我、”
话没有说完，甄珠看见顾平川突然上前了一步。
那一拳快的她几乎什么都没看清，短短数秒后，就看见孙建业倒在了地上并惨叫了一声。
隔着这么远，甄珠也还是能感觉到他下手很重，拳头和脑袋碰撞的声音沉闷而渗人，甄珠下意识的回过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拳的力气，怕是比那天在假山加起来的力道都更足。
随即而来的一连串惨叫声充斥了整个儿胡同，甄珠闭着眼都替孙建业感觉到了痛。
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重生一遭，每件事都发生的让人猝不及防、格外刺激。
甄珠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顾平川把事情闹大，然后越走越偏，眼看着场面不受控制，她突然灵机一动，径直的走了过去。
盛禾似乎也看见了她，错愕又紧张，然后在一片混战和慌乱之中，甄珠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孙建业的一边，所有人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女孩都怔住了。
孙建业喜出望外，对上甄珠那双笑吟吟的眸子，似乎乐的忘了疼。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的默认这个漂亮姑娘一定是和孙部长站一边的，只有甄珠不动声色心里却清楚，接下来，她要干一件大事。
“怎么是你们在这里打架？快散了散了，刚才有人报警，我刚过来的时候听见那人说警察马上就到了！”
果不其然，这一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适才叫嚣着挑衅的孙建业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倒是顾平川，声音冷淡，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转过头叮嘱了盛禾一句，就让盛禾和另外一个略显瘦小的男生先走了。
“建业，老师要是知道你聚众打架，肯定会生气的，快走吧。”
孙建业本就怂，再者他顶着个烈属的称号，一直自诩是遵纪守法的正派良民，不管他今天在这遇见顾平川是有意还是无心，被警察因为这事儿带回局子里那都不好看。
顾平川这种“贱民”不怕进局子，他可是根正苗红的进步青年，犯不着犯不着。
孙建业踉踉跄跄的爬起来，顾不得眼冒金星的脑袋，也没有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架势，和他带着的一众小弟，作鸟兽散。
就连怀中包里的相机，什么时候掉到了甄珠的手上都没有发觉。
这群人散的很快，顾平川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准备转身，却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拉力。
他本能的回过头，垂眸看过去第一眼，一只细白的小手，不知道何时靠近了他的手腕，纤长的手指轻轻的勾住了他略显破旧的袖口，顾平川视线上移，正好对上了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笑眼。
就像那日在餐厅初见时一样，只是今天她手里端着的红烧肉变成了一台小小的相机。
不出意外，里面应该保存了孙建业打算用来举报他的证据。
甄珠晃了晃刚才趁孙建业不注意偷来的相机，夜风温良，吹得她脸颊有些热。
可未曾想，对面的男人似乎不怎么吃她这一套，他垂着眼，声音像深山里的冰泉般清透而薄凉：“你跟踪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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