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护妹
第二日，果如宋姮因所料，一队衙卫来请她过堂问话。
宋姮因跟着衙卫去了城监寺，主审的正是城卫令李青海，王鸿津蓬头垢面的伏趴在地，旁侧还坐着两个喝茶的人。
宋姮因对这两人略有印象，大理寺寺正王行、鸿胪寺卿王希，皆是朝中四品官，出自广平王氏，便是王鸿津的堂叔伯了。
宋姮因隶属廷尉寺，甲等翼奴郎，官从七品，虽然品级低些，但近从天子，李青海不敢怠慢，客客气气的道：“宋大人，职责所在，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宋姮因拱手见礼：“李大人客气，您只管问，在下定知无不言。”
“既如此，开堂吧。”李青海道。
“且慢！”
宋真一袭玄袍信步而来。
李青海、王行、王希纷纷起身见礼，“参见虢国公。”
宋真斯抬斯敬，谦逊有礼的说道：“几位大人不必客气，今日没什么虢国公，听说小妹惹了事过堂，陪她来的。”
说罢，径自在旁席坐下，又冲李青海道：“李大人，小妹昨日受了伤，不能久站。”
李青海立刻会意，吩咐人搬了锦凳，道：“宋大人坐下回话便可。”
宋姮因倒也没有谦让，腰挺背直的坐下，垂睫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王鸿津。
王行、王希见此情状，对望一眼，无话。
“宋大人，您可识得这位公子？”李青海指指地上的王鸿津，问道。
宋姮因看看王鸿津，嗯了一声。
“王公子这身伤，可是您打的？”
“是。”宋姮因面色无波的答。
李青海顿了顿，接着说道：“国医为王公子验过伤，右胳膊两天之内断了两次，已经废了，通身多处骨折，便是能接好，也与废人无异了。”
宋姮因眨了眨眼，事不关己的说道：“伤的不轻。”
宋真抿了抿唇，无声的吞了些笑意。
李青海咳嗽两声，看向王行。
王行不紧不慢的吞口茶，望向宋姮因，“宋大人，津儿是我侄子，向来恭敬有礼，诗书俱佳，不知如何得罪了大人，要大人下这样的狠手。”
宋姮因笑了笑，“王大人问过您侄子了么？”
“自是问过了，津儿也不知，宋大人何故毒打于他。”王行面不改色道。
“是么”，宋姮因看向王鸿津，“王公子，你不知我为何打你？”
王鸿津恨声道：“我自然不知！”
“那你昨日为何跟我在一起？”宋姮因莞尔笑问。
王鸿津一噎，顿了顿，道：“我本就是来京都寻你的。”
“寻我作何？”宋姮因平静的问。
“你明知故问！”王鸿津瞋目望向宋姮因。
“我知道，王大人不知道，李大人不知道，你自然得交待清楚。”宋姮因道。
王鸿津大笑两声，咬牙切齿：“好，宋姮因，你别后悔！”
说罢，望向李青海，交待：“大人，宋姮因与我早就私定终身，小人此次来京都，是千里寻妻，不成想，宋姮因攀了高枝儿，竟想杀小人灭口！”
宋姮因蹙了蹙眉心，杀人灭口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
堂上寂静无声，李青海看看王行，又看看王希，还没看宋真，宋真却清清凉凉的开口：“王公子，你再说一遍！”
王鸿津猛然一惊，迎上宋真寒若冰霜的眸子，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私定终身？王鸿津，你读的圣贤书都喂狗了么！”宋真竖眉呵斥。
王鸿津垂首无话。
王希见状不妙，温声劝：“国公爷莫急，两个孩子已经如此了，这个时候再计较合不合礼度也没用了，还是好好商量他们的事吧。”
“商量什么事！你王家不要脸，教出这样的子弟，还敢大摇大摆的过堂，丢人现眼，我宋某还要脸呢！”宋真道。
王行不乐意了，“国公爷，私定终身是两相情愿的事，也不是津儿一个人的错。”
宋真“腾”的站起，朝王鸿津啐了一口，“呸！两相情愿？若是两相情愿，我妹妹昨日会打他么？打的轻！叫他遇见我，你们今日去乱葬岗寻人吧！”
王鸿津闻言，也豁出去了，扬声道：“她如何不是情愿的？她求着我亲她，求着我看她的身子，她身上还有我……”
话未说完，宋真跳起来连踹王鸿津十来脚，“欺负我妹妹！你有几条命！”
堂上的人都懵了，没人敢去阻止宋真。
待宋真踹尽兴了，王希才道：“国公爷，你恼是没用的，两个孩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
“呸！”宋真啐了一口，“我告诉你，王鸿津若是个有血性的，我说不定会认他这个妹婿，就他这模样，想娶我妹妹，做梦！”
王行扫了宋姮因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国公爷，恕下官直言，令妹的名声，也不是什么淑静知礼的，在广平勾引津儿，到了京都，又勾引定南王。你当我王家乐意娶她这样的媳妇儿么，我们不过顾及她失了清白，想给她一个庇身之所罢了。”
宋真冷哼一声，“我妹妹名声不好，左右是她自己的事，是我宋家的事，你操什么心？给她庇身之所？你觉得我妹妹稀罕？”
王行、王希皆是一噎，没了声响。
李青海看看几人，温温的开口：“既然两家谈不拢，就，还按过堂的程序走吧，看看是索赔，还是如何？”
“索什么赔？”宋真竖眉，冲王希道：“你王家的浪荡子轻薄我妹妹，挨了打还要索赔？你那脸皮铁打的？”
王希噎了噎，厚着脸皮道：“宋姑娘当街打人，还将津儿打的这般重，王家的脸，早就没了。”
“没脸也是你们自找的！我妹妹来京都两年了，你侄子早不说娶晚不说娶，招惹了李家的女郎，骗着人要死不活的，想起来娶我家妹妹了？还千里寻妻？你们也不怕闪了舌头，装什么有情有义！”
二王又是一噎。
宋真冲李青海看去，道：“李大人，听说定下的是你堂侄女儿，你们李家追逃婚的新郎官，都追到京都来了，可是如此？”
李青海面色一僵，擦把汗，“国公爷见笑了。”
“看来确有其事，王大人，瞧见了没，我是不信，你侄子若没用什么手段，能让李家的女郎对他要死不活？对李家女郎始乱终弃，又想来招惹我妹妹，王大人，他有命活着，已经烧高香了！”宋真道。
这番话说罢，堂中又是长久的寂静。
王行握拳掩口，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有些泄气的说道：“本来想成一桩好事，如今，国公爷既然不稀罕津儿为他做下的事负责，那津儿这场打，就白挨了吧，谁让他混账呢。”
“伯父！”王鸿津不服气。
“住口，丢人现眼！”王行呵斥。
王鸿津收了声，横眉望向宋姮因，忽而癫狂的笑起来：“宋姮因，你以为能摆脱我么？你就算高嫁又如何！你身上有我的印记，我倒要看看，哪个男人看到你身上的比翼鸟和相思结，还会爱你重你！”
宋姮因眯了眯眼睛，俯身至他身旁，低笑着说道：“比翼鸟，不是一双么，将来，我在丈夫肩上也纹一只，比翼双飞，你若有命，就等着瞧瞧，他会不会爱我重我！”
王鸿津笑的更狂，“晚了！你与他比翼双飞前，要先与我比翼双飞了！”
宋姮因缩了缩眸光，“哦？你也纹了比翼鸟？”
“你说呢！”
宋姮因笑哼了一声，忽而出手揪着他的衣襟褪去半截，露出两个膀子，看他右肩上一只鲜活生动的赤鸟，拔出腰间短刀利落的剜了下去，顿时剜去一块肉。
王鸿津痛的嗷嗷大喊，骂道：“宋姮因，你个疯子！”
宋姮因面不改色，扔了短刀，拿帕子擦过手，站起身来，道：“我与你或许有些旧情，你若是个君子，好聚好散，我不会为难你，可你自前日起，当着众人的面，张口闭口私定终身、失了清白，你是真的爱重我、非我不娶？还是想借此拿捏我、威胁我？你吃定我失了清白，只能嫁你，不惜闹这一出，王鸿津，你真当女郎都是好欺负的么？”
王鸿津恨声骂道：“宋姮因，你不得好死！”
宋真闻言，一脚踹在他伤口上，“你再骂试试！”
王鸿津呜呜的喊着，到底没敢再骂。
王行和王希都不敢上前阻拦，脸色阴沉的坐着，直觉这一趟来错了。
宋真解了恨，才放开王鸿津，看向王希、王行，“王家怎么也算诗礼门第，出了这样的登徒子，两位大人还好意思领回去么？”
王希闻言，立即表态：“王家没这样的浪荡子，从今往后，王鸿津与广平王氏再无干系，是生是死，都与王家无关。”
说罢，不顾王鸿津的哀求，拉着王行一甩袖子，阔步走了。
宋姮因怔了怔，溜的这样快，难道不是对她有所图？
宋真看向李青海，“李大人，王鸿津得罪了我妹妹，我把人带走处置，你没意见吧？”
李青海急忙拱手：“国公爷请便。”
宋真闻言，冲堂外吩咐：“把人带下去。”
有人应声，上来将王鸿津抬了出去。
堂上只剩下宋真、宋姮因和李青海。
“国公爷，宋大人，辛苦二位跑一趟，实在抱歉。”李青海呵呵笑道，大有送客的意思。
宋真和宋姮因都没要走的意思，坐回席上，两双眼睛齐齐盯着李青海。
“两位还有事？”李青海的试探的问。
宋真见人装糊涂，扬眉浅笑，“李大人，你的事说说吧。”
李青海愣，“下官不知国公爷何意？”
“李玉楼是你儿子吧？明年弱冠，你是不是有意为他谋个体面的官职，吏部常选”，宋真说到这里，小酌一口茶，颇为悠闲的说道：“确是个肥差，王希也盯着那个位子呢，他家三郎王珏，颇有才名。”
话到此处，李青海脸色一白，急忙跪迎至宋真跟前，道：“国公爷恕罪！下官糊涂！”
宋真敲敲案子，示意他抬头，问：“谁的指使？”
李青海不答话。
“别告诉我你有这个胆子来惹我宋真的妹妹，你就算知道我妹妹在老家与王鸿津交好，又怎么笃定他一定会退了婚约，来京都寻阿因。”
李青海怔了怔，面色大悔，“下官糊涂，下官只是听说家族长老不中意王鸿津，不想结这门亲，奈何兰丫头死心跟他，下官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把宋大人在京都的近况说与王鸿津，牵动他的心思，让他主动退婚，确实没料到给宋大人带来这样的麻烦。”
宋姮因挑了挑眉梢，“没料到？”
宋真冷哼，“李大人，可吃过廷尉寺的牢饭？”
李青海脸色铁青，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看来李大人不会审时度势，也难怪，柏仁李氏一代不如一代，到李大人这一辈，在京都做官的寥寥无几，想必眼界见识都跟着差了，万一李大人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柏仁李氏还能立足么？”宋真轻飘飘的问道。
李青海心中大震，皱了皱眉，松口：“和政公主请下官喝茶，将宋大人的旧事与下官说了些，下官便想了这个法子。”
宋真挑眉：“你想的法子？和政公主没说给你撑腰？”
李青海摇头，“公主说，宋大人再荣光，到底只是个七品小官，况且，她与王鸿津的事，又不是凭空捏造的，下官此举，不过将这桩事扒出来公之于众，没什么好怕的。”
宋姮因唇角一抽，扒出来公之于众，果然是冲她来的。
“没许你吏部常选的官职？”宋真接着问。
李青海点头，“许了，公主说，此行一举两得，既能退了王家的婚约，又能败坏王家的名声，犬子趁势补入吏部，最合适不过。”
宋真嗤笑，“李大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个道理都不懂，别在这京都混了。”
说罢，携宋姮因起身，“走吧，回去好好养伤，别被这些阿猫阿狗的影响心情。”
李青海跪着跟出去，“国公爷，请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绝不敢再犯糊涂！”
宋真顿住脚步，想了想，道：“赵郡正在闹盐荒，李大人知道吧？”
“下官有所耳闻。”
“赵郡世家辈出，除我广平宋氏外，还有广平王氏、柏仁李氏、平棘李氏、安平崔氏，世家有自己的盐仓，我已传信祖父开仓放盐，李大人可否也出一份力？”
李青海叩头：“下官万死不辞。”
“既如此，明日回赵郡，待百姓灶前有滋味，我亲自迎李大人回京。”
话音落，宋真与宋姮因已经出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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