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自蓬莱回山，一连几月冉蘅都未曾下界，云华倒如平常来往，以分析局势邀她详谈。
她为免去客套多装糊涂推拒，到时候再去沧泽那听个情况。偶尔几次在廊下遇见，就端正礼仪问候，礼数一点不差，云华倒也不会为难她。
冉蘅收了木剑，翻一页沧泽留下的修为要略，竹青的声音隔着院墙也能清晰听见：“阿蘅，蓬莱那位神君又来了，只是这回神尊与殿下皆不在，你要去看看吗？”
“去吧。”冉蘅合上书，于公于私，她作为东道主的礼数不能差。
茶水添了两回，云华这才看见院外来了人，端着标准的笑容客气地对他说：“神尊因事外出，许要耽搁两日回山，神君若有兴致，我这边可以安排小仙陪同游览。”
云华摩挲着杯壁，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道：“我是来找你的。”
冉蘅一顿，收敛了笑，语气平淡：“我与神君之间有何事可谈？”
云华一指边上的位置，冉蘅坐下，翻出另一个杯盏。
“阿蘅，你相信我吗？”
冉蘅晃动着杯里的水问道：“神君要我相信什么。”
“道士与你说的事，我能猜到几分，不是为辩驳什么，当日……。”
“那神君可有法子证明？”冉蘅打断他，见他神色松动接着道，“我听说天界有炉香，可在梦中织造过往，追溯千年，当日情景会比口述更为真实。”
只要云华答应，她就能了解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她隐约觉得串联起来的几个巧合或许与青丘如今的情况有关。冉蘅等着答案，却不想云华拒绝了她：“传闻罢了，莫须有的东西。”
“神君空口白话就想套得我的信任，未免太容易了些。”冉蘅奇怪，依云华的性子，他能开口自证定是有法子的。
“比起无条件的信任，学会带着防备相处也很重要。”
冉蘅有些生气，话是由云华提起的，可他不仅拒绝了她的条件，还以长辈身份指点，偏以她的身份连反驳也得斟酌词句，索性闭了嘴。
她何尝不想说一句相信，只是迷离模糊的梦和耳边道士的低语在一点点蚕食她内心的想法，她不知道如今同席相谈的人是否是道士口中编织的恶鬼，她想客观的回溯，判断真相，只是云华并不给她机会。
冉蘅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看着云华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感觉好像哪里空了一处，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补。
——
入夜，冉蘅趴在窗口看着月亮出神，院里的树叶忽然发出窸窣的响动，她伸手探向窗外，无风，只有零星的萤火，悬于半空，顺着光源往上，隐约能看见黑色斗篷的轮廓。
树后的人走了出来，夜色很好地将她隐藏若不是萤火细碎的浮光，也难以令人察觉。
冉蘅看着慢慢走近的人，忘了避退，直到那人在她面前掀开斗篷，玩笑着开口：“跋山涉水而来，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明黄温暖的烛光下，明珠的神色略显疲惫，可目光却依然犀利，黑色的领子松垮露出脖颈上未褪的淤青，屋内烛火的映衬让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生气。
冉蘅有很多话要问，却不知从何处开始，“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明珠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被青丘过路的一位小仙救下了，为避免你们担心就暂时在一处偏僻的山洞修养，如今腿脚灵活了便想着耽搁许久，还是得来报个平安，这些日子没出什么事吧。”
冉蘅摇头，犹豫着开口，“那日我见上你时，你已经没了知觉……你还记得道士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我记不清了，只是身上一直都很疼，强迫着我清醒，但是我却睁不开眼睛，听不见声音。”明珠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那些可怕的事不过是他人的经历。
“那你有没有想过，道士为什么会抓你。”明珠如此谨慎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道士的意图。
“是我大意了，被他当成山野小妖捉了。”她垂下眼喝茶。
“不是的，他是冲着我们来的。”冉蘅开口说道，“这不是偶然，他以你为饵，诱我前来，是打算将我们炼化成丹药。”
“他倒是有很大的野心，想要长生吗？”冉蘅注意到明珠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她从来没有说过丹药为何用，道士的事，她是知道的，也许她被道士抓住也不是偶然，是她亲自去寻的。
“在你昏睡的时候，道士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皇城的事情，他告诉我，你是我身上的一部分。”
“是的。”
“他说五百年前，云华将你从我身上砍落。”冉蘅观察着她的神色，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明珠低垂下眉眼，盯着杯里的水，并不回答。
“云华他……”
“你有酒吗？”她突然开口岔了话题。
冉蘅一愣：“有的。”
“带我一起去拿吧，屋子里太闷了，我也想四处走走。”
明珠既不愿意说，她也不能强求，于是领着到她埋酒的树下，“这里埋着的只是一部分，怕被沧玥偷喝，我都分着埋。”
明珠点头顺手接过冉蘅递来的酒瓶，“我们去后山，这里会有巡夜的士兵。”
冉蘅拍了拍尘屑，二人披着夜色靠在后山的果树底下，冉蘅倚着一颗梨树，喝一口酒，清冽的果香充盈着唇齿，明珠坐在她的身边，开口道：“我确实是你身上落下的，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说了，不过只有一缕魂魄，真身是条断尾。”
“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以物化形，这不重要，我睁开眼的时候便是如此。”
“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认知，恐惧，痛苦深深地烙印在了这一缕魂魄上。我虽然有了实体却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只要一闭上眼睛，噩梦就铺天盖地地涌过来，有些人活着并不是去体味生的意义，而是在耗尽生命之前解脱痛苦。”
明珠看着冉蘅：“你记得我是带着愿望来的琅山吗？”
冉蘅点头。
“我来琅山帮你图谋女君之位便是其一。”
冉蘅知道，琅山众人的心血皆是为此。
明珠又问，“若你当了青丘的女君会做些什么？”
“你想得也太远了。”青丘连武试的时间都未定下，说起以后有些空泛。
“实话说，你并没有丝毫继位的想法。”明珠一针见血，她的眼神过于犀利，让冉蘅的心思想法，袒露无遗，她是没有想过做了青丘女君会如何，于她而言君位不过是驱贬胥离的正常轮换，她化了身份入青丘武试，是为了将女君之位握在手里，等阿姐身子恢复，这位置自然是归于她的。
“无论你愿不愿意，这都是你的宿命，是你终将要走上的路。你想要自由，可你必须为自己做的错事弥补。”明珠盯着她，月光下的脸色骇人的惨白，“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切在你成为女君之后就可以结束，而不是让你知道所谓的真相。”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神尊瞒着她，云华瞒着她，明珠同样也是，她就如此脆弱不堪，承受不了任何压力吗。
“阿蘅，想要拿到权利，最应该离开的就是能牵绊脚步的感情。”明珠叹了口气，“可是你心里装了太多在乎的人。”
“你会后悔的，会为你如今的犹豫。”她望向远处，是青丘的方向。
“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了，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明珠摊开手，修长的手指自末端显出透明的颜色，“我的身子只有一缕魂魄，本就不完全，维持成人形已经十分困难，更何况道士的符纸对我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不过不用担心。”明珠伸手握住她的手，与她五指相贴，是如此契合，“瞧，我就是你。”
冉蘅渡给她一些灵力，明珠原本透明发光的手又渐渐有了些血色。
“不用徒劳做这些，最后我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明珠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要走了，下一次见面，希望我们还能聊上一会。”
冉蘅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明珠离开，模糊的背影就像风中的蝴蝶，持不住身形，隐隐约约将从半空坠下。
https://www.bqbwx.cc/50480_50480819/2813619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bw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b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