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丈夫

绮礼想起来很多事。

        她的童年、她的家庭、她的信仰还有……她的困惑。

        她想起来自己一直在寻找、从未放弃的东西。

        绮礼是天生有缺陷的人。

        她一直想补全自己的缺陷。她想和正常人一样。

        金发王者告诉她让她去追寻愉悦。

        可什么是愉悦呢？

        是他人脸上的哀愁痛苦？还是命运的折磨？

        看到人们脸上悲戚的表情或者感受到隐藏在外表之下那备受折磨的灵魂，都会让绮礼感受到愉悦。

        可是这和绮礼所受的教育相违背、与教会的教义相违背。

        绮礼很想知道失去记忆之前的自己有没有找到一种填补自己缺陷的方式。

        应该是没有的吧，因为她的内心还是如此空虚。

        但是当听到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讲述的故事后，绮礼产生了了灵感。

        她开始搜集关于爱的事迹，逐渐形成自己的关于爱的理论。

        一次，绮礼碰巧在海岬边看到一对情人的尸体被海浪冲到岸边，两具尸体膨胀得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模样。紧紧贴在一起的尸体，如同浸了水的纸张，是很难分开的。

        绮礼看到殉情者破碎的面容，不由得好奇，是什么力量令他们舍弃了身体的体面。无论生前有多么青春美丽，死后是肿大胀破丑陋的尸体。

        既然是爱让他们结合，也是爱让他们选择死亡。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又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呢？绮礼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描绘，想像出来的那些挣扎令她嘴角露出微笑。

        后来绮礼抓到了一个死徒，被人类豢养的死徒。或许是美丽的容颜让她吸引了堕落的灵魂，人类男子自愿被她玩弄，献上爱情和血液。

        “都是他们自愿的，都是他们自愿的！”美丽的死徒惊恐地大喊大叫。

        绮礼冷静地砍下了她的头颅。

        目睹一切的人类男子似乎心碎得都要死去，抱着死徒的尸体时却又闷笑起来，发出恶魔一般的声音：“死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在对方生前因为她的不忠而痛苦，在她死后反而因为独占而感到幸福。

        爱，真是奇怪啊。

        他们在爱着，却这么痛苦。

        那么在一旁欣赏着爱情悲剧的绮礼是有罪的吗？

        “当然不是啦。”硝子说。

        她有时候感觉绮礼的认知与常人不一样，总是会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如果有罪的话，怎么会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流行呢？很多人就是爱看悲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肯定不是因为脑子有病。”

        “这样啊，我明白了。”

        硝子点点头，又与绮礼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绮礼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绮礼看向她，眼中有淡淡的疑惑：“请问。”

        硝子来找绮礼是肩负着任务的。

        她这段时间一直被五条悟缠着倾诉他的少男心事。

        五条悟觉得绮礼喜欢自己。

        开玩笑，他这种天才怎么可能不被喜欢？

        虽然硝子嗤之以鼻，杰也一脸吞了苍蝇的样子，五条悟还是觉得绮礼喜欢她。

        杰说的雏鸟情结很有道理，但是绮礼喜欢他的原因主要还是他帅气的外表啦！

        硝子劝他千万不要对着歌姬说这样的话。

        “歌姬那么弱，绮礼肯定不喜欢她啦。”五条悟毫不在乎地说。

        而且，五条悟想，被绮礼喜欢的感觉还不赖。

        绮礼强大，美丽，而且身材很好。有这样的女朋友是很有面子的！至少他比夏油杰先脱单。成为高专第一个拥有女朋友的前辈这个噱头也很不错！

        从现实来说（他自己也很惊奇他考虑到了现实这一点），和圣堂教会联姻似乎也是很好的选择。

        毕竟那个破落家族就指望他了啊！

        原谅五条悟吧，从小生长在封建大家庭里的少年虽然厌恶那一套，但是总是会耳濡目染地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在被五条悟烦不胜烦地骚扰无数次听他谈被暗恋的烦恼之后，硝子终于忍不住对五条悟摊牌：“说实话，我觉得绮礼就算喜欢我喜欢杰喜欢歌姬都不会喜欢你。”

        五条悟懵了，不过他的重点在于：“绮礼怎么会喜欢杰啊，杰的眼睛太小了！”

        硝子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他，表情微妙：“诶，我说，该不会是你喜欢绮礼吧。”

        五条悟的表情凝固了。

        他坐了下来，好像意识到硝子提出的问题也十分有道理，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硝子叹了口气，一看这家伙就还没有开窍嘛。

        硝子放心了，因为一个开了窍的五条悟只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

        五条悟想不清楚，但是硝子已经决定直接解决问题永绝后患了。

        她可真不想再听到白毛超级自恋的、沾沾自喜的话了！

        于是她找了机会拜访绮礼，询问绮礼她是否对自己的白毛同窗有不一样的心思。当然，她是委婉地问的：“你觉得五条悟怎么样呢？”

        “悟君吗？”绮礼想了想，说：“他是一个拥有力量的人，他有时候会让我想起我的丈夫。”

        “丈夫？”硝子十分惊讶，她一直以为绮礼是一个单身女性，类似游戏设定里把身心都献给神的圣女。

        “嗯。不过……他已经去世了。”

        夏油杰自从被绮礼抚摸过之后，就一直怀念着那种感觉，只要一想起那个场景，心跳就会变快。

        当时夜色很浓，月光皎洁如水，从背后漫到了绮礼身上，她的身影也因此显得朦胧，如同一抹炎夏的幽影。

        夏油杰与绮礼靠得极近，微风轻拂着绮礼的头发，柔顺的荡漾着月光的长发轻轻地扑到夏油杰的外衣上，他甚至能闻到绮礼发间馥郁的芳香。那香气缠绕在夏油杰鼻尖，不像夏油杰曾经感受到的冰雪的味道，而是一种潮湿的、似乎是来自于热带雨林又或者是类似被雨水浸湿了的草木的味道。或许就是潮热的夏的味道吧。绮礼手心那种温热的潮湿的触感，却宛如水下冰燃烧的热量，仿佛隔着皮肉在燃烧。

        夏油杰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过度的灼痛感。

        比起五条悟那个笨蛋，他当然对自己的心思很明白。

        绮礼小姐是意志强大的人，她与他一样，是有着信仰和理想的。虽然不知道绮礼小姐的信仰是否同他的【正论】一致，可是经历过非人磨砺的绮礼，一定是因为那个信仰才能坚定地走到现在的。

        他……仰慕绮礼小姐。

        或者说，他憧憬着绮礼的现在会是他的未来。

        只是……绮礼小姐好像更喜欢悟一些。

        绮礼小姐会看着悟出神。

        会向他露出温柔的笑意。虽然她也会对他笑，可是他总觉得那只是敷衍的、客套的笑。

        夏油杰有一点嫉妒五条悟。

        五条悟本身拥有了太多。

        而现在他还拥有了绮礼的偏爱。

        夏油杰不觉得绮礼真的喜欢五条悟，他只是觉得绮礼格外关注他。

        就好像……在通过他怀念另一个人一样。

        夏油杰知道硝子去找绮礼的目的，所以她一回到高专，夏油杰就竖起了耳朵。

        硝子就没有想过要瞒着夏油杰。

        “所以……”硝子卖了好久的关子，五条悟露出猫猫祈求的目光才让硝子恶心地直奔主题，“所以我问了绮礼小姐觉得我的白毛同窗怎么样呢，绮礼说，”硝子顿了顿，学起绮礼冷淡的语气来：”悟君总是让我想起我的丈夫。”

        硝子为了不助长五条悟的气焰，省略了“悟是个很有力量的人”这种类似称赞的内容。

        “我像她的丈夫？！”

        五条悟简直不敢相信。

        原来她只是把他当丈夫的替身吗？

        在惊诧之外，他也说不出来自己有多失落。

        失落的还有另一个家伙。

        夏油杰关心的在于绮礼的“丈夫”。

        他从没有想过绮礼会有一个丈夫。

        怎么说呢，绮礼就像那种完全的独身者，为圣堂教会奉献自己的理想者。而且，很难想象绮礼会喜欢上什么人。

        “绮礼小姐已经结婚了吗？”

        “那为什么连她失忆了那个人也没有来找她？”夏油杰的语气很凌厉。

        “准确来说，是前夫啦。”硝子说，“据绮礼小姐说，对方已经在几年前过世了。”

        “死了？！”

        两个咒术师都很震惊，是不亚于知道绮礼结婚了的震惊。

        就算再没有同理心的五条悟此时也表示：“呜呜呜，绮礼好可怜啊，那就原谅她好了。”

        夏油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绮礼应该是很爱她的丈夫吧，失忆了之后也能记起对方。

        “绮礼小姐的丈夫是怎么去世的？”夏油杰问。

        “是病逝的。”硝子幽幽叹息。

        夏油杰也陷入了沉默。

        他见识过绮礼的治疗魔术，是十分精妙的魔术。可是绮礼的丈夫还是死去了吗。

        那时候的绮礼会有多绝望呢？看着至爱死去却无能为力……

        她是因为丈夫的死亡之后才锻炼出强大的治疗术吗？

        ……

        那个人又是怎样的人呢？

        夏油杰深知死人是最难打败的。

        可是他还是不禁去想，他有没有可能能够替代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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