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无端联想

后来的事情谭叶清也没有过多地听说了，只是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曾经在修道院里有些声望的老人，过了很久之后他听院里的其他人说起过这些这位老人，说是因为觉得自己犯的过错十分巨大，于是就辞去了在修道院的职务，告别了自己的徒弟和朋友们，离开了修道院，再也没有人见过他。那把他的徒弟从坑洞中找到的玉笛也被老人带走了，没有人知道那把笛子是什么东西，但是有人看到老人手里拿着笛子在那里一个人哭泣，随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只身离开修道院了。

　　谭叶清一想到这些，就有些惋惜和悲伤，老人和他的徒弟阿星谭叶清都是很熟悉的人了，甚至谭叶清还算是老人的半个徒弟，曾经也接受过老人的指导，在他知道了这些消息之后对于恶魔的手段也是十分惊讶和愤怒，他以前倒是翻看典籍的时候听说过“魔化”这个秘法的存在，但是从未遇到过真正的魔化个例，只是知道不仅可以魔化人类还可以魔化妖兽，被魔化的生灵既不算是本族生灵也不算是纯正的恶魔，只是拥有战斗本能的异兽罢了。这次的这场魔化事件可以说让青山骨修道院直接损失了一名天赋优秀本该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修士，间接损失了一名自身实力已经十分强大的修士——离开修道院的那位悲伤老人，据说院长他老人家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十分地愤怒，只身一个人来到了当初遇到魔族的那片偏僻山岭查看情况，正好又遇上了一支恶魔小队，那时候的院长还是徐傲河，他一个人就将那只个体实力都算是魔族个中好手的小队全部歼灭，也算是给阿星和老人报了仇。后来院内便开始着手研究“魔化”的治疗方法和应对措施，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研究出来没有。

　　谭叶清微微摇了摇头，忽然一道思绪如同闪电般掠过了他的脑中，他被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身形，不是因为他看到眼前泥像和两只恶魔的战斗，也不是因为自己身处的这个记忆幻境之中，而是他诡异地发现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一个记忆幻境之中，自从他靠近了这边，这处草地，这间破庙，他的思绪只要一打开就会无限制地扩散，然后逼迫着自己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个地方还不是最诡异的，主要是刚才那些闪过他脑中中的记忆很多他其实都没有经历过，更没有看见过，只是听别人说起过，然后那些对自己讲述这些记忆的人似乎也并没有提到那些魔化的阿星和老人战斗的细节，他们唯一告诉谭叶清就是阿星被魔化，然后老人和他战斗，终于将它击杀，回来之后内心不能原谅自己所以选择离开。其中他们战斗的诸多细节压根没有任何人提起，可以说除了参与战斗的阿星和老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么多细节了，那刚才闪过他脑中的那些记忆是什么？谭叶清忽然感到脑袋有些痛苦，跟之前自己陷入自己身世的记忆幻境一样，这些记忆他明明毫无印象，其中的对话和细节他完全没有见到过，但是却就是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几乎所有的内容，就像是有人将这些记忆强行塞进他的脑袋中一样。谭叶清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本进入到这片幻境之中就已经让他很不理解了，现在又在幻境之中再次交叠一重记忆幻境，使得谭叶清的心力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现在除了感到脑袋眩晕之外还有强烈的晕眩感。谭叶清看着周围的景物，都没有什么变化，他又抬头看向那些恶魔和泥像，他抬头的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只水波恶魔和后面的狂风恶魔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看到自己抬头，它们才又把脑袋转过去了。

　　谭叶清有些无力地坐在地上，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很确定这里就是幻境，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来到这里，它们这些“戏中之人”为什么能够看到自己，刚才泥像接受那些村民的祭拜之时谭叶清看到它居然转头盯着自己就已经觉得很离谱了，但是又无法逃脱出去。在被恶魔们“偷看”了之后，谭叶清终于有些崩溃了，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喘了几大口粗气。随后才缓缓抬头盯着不远处还在战斗的恶魔和泥像，他决定就这样坐在地上观看了，反正他无法搞懂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搞不懂刚才的记忆幻境是怎么回事，也就只好坐在这边观看了，甚至他还想换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谭叶清侧身躺下，一只手撑着脑袋，点了点头，这个视角刚刚好，很适合观看战斗，自己早该这样躺下了，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站着看呢？既然有人想要让他看这场战斗，那他就放轻松躺下来好好看看。

　　在谭叶清陷入了刚才那个记忆幻境醒来之后，那边的战斗居然还是进行到泥像还没有从铺天盖地的邪恶气息中逃脱，这一细节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还是让谭叶清皱了皱眉头，随后他也没有想太多，反而已经开始理性地看待这一切的不合常理了，既然制造这个幻境的人想让他一个场景都不错过地看完这场战斗，甚至还会帮他自动暂停，那谭叶清也是丝毫不介意，不会去主动挑这里面诡异的细节。

　　泥像虽然知道那处漏洞是一个明显的陷阱，但是还是决定自动跳进去。谭叶清不知道泥像清不清楚这些邪恶气息的作用，但是他知道泥像肯定也明白被邪恶气息给束缚住了就很难脱身了，虽然谭叶清不认为以泥像的实力会被如此轻易就魔化，因为魔化也得看实力来的，若是实力在魔族的眼中只算是中等水平的修士，没有特殊的防御秘法，是很容易中招的。但是一些顶尖的强大修士，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护身法门，若是当初是那位老人被困入了黑暗气息，谭叶清认为他不一定会被魔化，至少不会那么快。而看着眼前同样强大甚至谭叶清认为比老人可能还要强上一个层次的泥像，他并不认为它会被如此轻易地魔化。泥像此刻已经化成了一道虚影逃出了那团邪恶的气息，那只水波恶魔也在外面等着他了，一道水团直接便从恶魔的嘴中吐了出来，看似柔和的一道水波被泥像左闪躲过之后，砸到了泥像身后的那些村庄中的房子上，水波穿过了一座座房子，没有一间能挡住这道水波的攻击，而后那些被水波穿过的房子都在一瞬之间轰然倒塌。

　　泥像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那些倒塌的房子，它的注意力此刻全都在就位于面前的水波恶魔身上，一道液体做成的鞭子直接朝着泥像的身上抽了过来，这种攻击算是恶魔拿来干扰的试探性攻击，威力在谭叶清看来都是十分地弱小，意料之中的泥像甚至都懒得去抵挡，但是水鞭还没碰到泥像的身体便被它周围某种看不见的屏障抵挡住，然后化为一道蒸气消融了。泥像宛如一颗小炮弹一般冲向了水波恶魔，还在飞行的过程中扬起了自己的手掌，水波恶魔眼看泥像要发动攻击，下意识地出拳抵挡，但是泥像直接略过了水波恶魔，反而是直奔后面的狂风恶魔，这一下变向攻击让水波恶魔和狂风恶魔都有些懵了，极快速度的虚影只在狂风恶魔的眼前闪烁了一下，它意识到了泥像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还没来得及抵挡便已经感觉到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烈地疼痛，而后便倒飞出去，在空中的时候狂风恶魔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然后便看到了自己腹部的防御被瞬间破开，泥像不大的拳头却在自己的腹部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坑，自己的背部甚至都被前面的浩然力量击打得凸了出去。随后狂风恶魔背后的狂风再次帮了它一个大忙，黄色的狂风从背后掠出，然后抵挡化为一道类似屏障的风墙撑在了恶魔的身后，抵消了大部分力量，这才让狂风恶魔在空中能有机会停了下来。

　　没有在空中作过多的停滞，恶魔强行稳定住自己的身形之后立即向着这边的泥像扑了过来。泥像在给完狂风恶魔一拳之后立即就将转身向着后面防御，在它意料之中的，水波恶魔想要趁着它攻击狂风恶魔的时候从它的背后偷袭泥像，但是却被泥像丰富的作战经验和恐怖的战斗意识给预料到了，泥像转身防御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水波恶魔的攻击，两人几乎就是面对面比拼了，随后还是水波恶魔一击水雾从它的口中扩散出来，让泥像不得不拉开了距离，它无法判断那水雾里面是否有毒，所以必须拉开距离。泥像往旁边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是为了防止赶回来的狂风恶魔，再次面对二者的夹击它也会有点难以兼顾。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水波恶魔已经来到了泥像的身前，而且狂风恶魔的速度本来就很快，现在也已经回来了，它们二者一起悬浮在了泥像面前的空中。三人没有动手，谭叶清看到了两只恶魔似乎说了一些什么，反正听不到，谭叶清也就无所谓了，他看着敌不动我自不动的泥像，知道双方肯定又谈崩了。从刚才谭叶清靠近发现恶魔的神情开始，他就隐约觉得恶魔本来是不想和泥像动手的，似乎是想和他做一些交易，但是泥像毫不领情，有没有说话谭叶清也不知道，窃以为没有，然后三人便动起手来，这是第一次谈崩；接着三位便从刚才打到了现在，但是谭叶清看着油盐不进的泥像，知道这泥巴疙瘩多半是不会去理会恶魔的要求，双方再次谈崩。这次水波恶魔和狂风恶魔都没有对视一眼，直接就是一起冲向泥像。眼看三者的距离跟自己越拉越远，谭叶清虽然勉强能看清楚，但是观赏性也是十分不佳啊，于是他又往前挪动了一点，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而他刚才躺着的地方，地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印记，只是谭叶清根本没有回头更没有低头，所以他根本看不见这道印记。

　　虽然泥像面对两只恶魔的夹击之时，已经有些力有不逮，但是依旧不影响它的实力十分强大。它在两只恶魔之间斡旋，躲过了数道攻击，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任由水鞭击打向自己。从两只恶魔的两面夹击开始，就没有一道攻击能打中泥像，反而水波恶魔由于速度稍微慢了一些被尚有余力的泥像击中了好多下。泥像也回敬了狂风恶魔好几道攻击，但是它的速度挺快的，而且又有狂风的庇护，居然是被它都躲过去了，这样的应变能力让远处的谭叶清也是微微点了点头，这种恶魔是十分难缠的，但是谭叶清只是觉得厉害，并不会认可称赞这只恶魔，相反他对恶魔的存在和所作所为也是深恶痛绝。谭叶清更加佩服面对两只恶魔还能如此从容的泥像，但是他不用猜也知道泥像这样毫无顾忌地攻击的后果就是背后的裂缝会越来越大，最终的下场其实也是不难猜测。

　　两只恶魔眼见这种攻击如同小打小闹一般根本对泥像造成不了威胁，于是便决定共同靠近泥像，给它制造近身防御的压力，刚才它们已经尝试过这一招，效果虽然说不上显著，但是也有一点，只是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泥像之前散发出来的那道光芒，如果再次被光芒给照射到的话很容易就会再次受伤然后被泥像给寻到破绽，到时候以它的力道，两只恶魔不死都得脱一层皮断一只手的。

　　带着这样的警戒心，水波恶魔化为了一滩浓稠的液体，狂风恶魔则是化为了黄沙交织的一道狂风，二者都舍弃了人形的实体，化为了自己最为擅长战斗的形态，也是力道最大进攻性更加凶猛的存在，但是这样做也是伴随着一些风险，它们显露出原本的魔灵状态很容易被这片天地察觉然后降下压制，如果被天地压制了那真的是打不过泥像了，所以它们必须小心地使用自己的魔气，不能让这片天地感知到它们恶魔的存在。它们之所以刚才不使用这个形态，留到现在才使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魔灵状态的狂风恶魔和水波恶魔速度似乎是比之前更加快了，气势上也比之前强盛了许多，在它们倏地来到泥像身前的时候，各自使出了自己最擅长也是最经常使用的招数来攻击泥像：水波恶魔从自己身上的两个孔洞之中发射出了两道散发着恶臭且呈现浓郁黑色的液体，狂风恶魔则是直接从体内释放出了一道裹挟着黑色气息和碎石风沙的狂风，狂风和液体翻转着飞向了不远处的泥像，它稳稳地悬浮在空中，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往下虚空一按，泥像的手掌周围的空气也在微微地颤动，似乎有一道道波纹从泥像的手掌周围散发出来，影响着周围那些气的走向，那两道液体攻击和狂风攻击就这样被挡在了泥像的身前。液体攻击中蕴含的脓液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狂风中的沙石仿佛也被化解了一般洒落在地上，二者的攻击不但被挡住了，还被泥像手掌中的一道道波纹给破解了。

　　水波恶魔和狂风恶魔看到了自己的拿手攻击都被泥像的虚空按压给化解了，心中的惊骇越来越深，在这多次和泥像的战斗之后，它们自认为已经初步了解了泥像的实力水平，顶多超出它们一点点，但是却没想到它们与泥像的差距是如此巨大，从刚才对它们杀伤力击打的光芒再到现在的虚空按压云淡风轻地就化解了恶魔们的攻击，它们对于泥像深不可测的实力感到惊骇，更是意识到了为什么要让它们两个同时出来对付这泥像。恶魔们都被泥像的化解方式给震慑住了，停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但是化解完恶魔攻击的泥像此刻也是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手臂还保持着刚才虚空按压的姿势。远处的谭叶清有些惊讶，惊讶于泥像的强大手段，但是同时也有几分疑惑，随后他眯起眼睛，仔细地从远处查看着泥像的动静。

　　“咔嚓”的一声过后，泥像的身体表面再次出现了一道裂痕，这道裂痕之深几乎就要将泥像给分成两半了，虽然这一声碎裂的声音极其微小，但是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恶魔们一下子就发现了泥像身上出现的裂痕，它们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忽然身体剧烈颤动起来，他们开始仰天大笑起来。虽然谭叶清听不到声音，但是却能感受到恶魔们的兴奋，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泥像身上出现了裂痕，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太多了：一是泥像刚才的手段虽然惊人，但是它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二是它的身上已经不止一次地出现裂痕，现在更是几乎全身都布满了裂痕，这也意味着泥像不管之前多么强大，手段多么匪夷所思，如何压制着恶魔们进行攻击，现在的它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三是如果恶魔们能再次使出逼迫泥像不惜自损身体也要抵挡住的攻击，那它们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因为要是泥像再次化解了那样的攻击，这也就意味着它的身体会再次碎裂，并且很有可能直接碎裂掉，到时候的泥像不是身死就是一个废物了。

　　谭叶清想到了这些，恶魔们明显也想到了这些，它们的魔灵开始兴奋地颤抖，而后迅速地平静了下来，它们也不能太过着急，路还要一步一步走呢。它们二者紧紧盯着保持着原样动作的泥像，忽然僵硬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它现在的每一步动作都会有泥屑从身上掉落下来，谭叶清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令泥像感到痛苦，如果它和他们人类是一样的话，那么这些泥屑的掉落就等于人类身上血肉的掉落，泥像的泥胎身体裂开就相当于人的骨架从内部散架，从而导致的身体开裂、血肉分离。一想到这些，谭叶清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记忆中他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势，谭叶清只能单纯地想象那是一种剧烈的疼痛感，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些绝望和无力的感觉。

　　看着动作也是变得十分僵硬的泥像，谭叶清越发坚信即使是泥胎造就身体的泥像，在此时也是会感觉到强烈的疼痛，并且从它的身体第一次开裂开始，它就在忍受着这样持续加深的痛感和恶魔战斗，这等恐怖的意志力，即使是实力已经如此强大的谭叶清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比得过。而且令谭叶清想不通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为什么泥像不逃走呢？凭它的实力如果想要逃走这两个恶魔是根本拦不住它的，难道是不愿意放弃那个倒在地上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黑袍人吗？即使是因为它，那凭借着刚才泥像自身实力的展现，它甚至完全可以带着黑袍人一起逃走，这种强者一心想逃，再来十个这样的恶魔都拦不住他它，那它为什么不逃跑呢？谭叶清猛地回头看向那座破庙和破庙背后的村民，他的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他认为泥像是有一些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在这里，它无法带走却又不得不守护，所以它无法离开，而那样东西谭叶清墓前还不知道是什么，他不知道村民是否还在村子里面，所以他只能判断泥像需要守护的东西里面有可能包括那些曾经向它祭拜的村民，但是为了一些与它似乎都不是一种生物的人类，它却要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这样真的值得吗？谭叶清有点想不通了，他用力敲了敲脑袋，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某种联想之中，且差点就要继续深入了，他要是刚才没有醒悟过来，可能又要陷入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记忆幻境，从而脑袋中再被塞进去一些他本来都不知道的东西，有可能是村民和泥像的相处细节，有可能是关于泥像的来历，甚至是泥像的真实身份或者面容，虽然谭叶清很是好奇，但是若是被这样强行加入记忆的话，那他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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