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白桦树皮上奏响一曲幽凉、单调的秋歌，这是李清安、孟明杰和刘栓住进山的第七天。
三个男人躲在一块用稻草软席临时搭成的窝棚下避雨，时不时看看外面层层堆叠的乌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栓子哥，你说俺们能找……”
孟明杰挠了挠下颏上生长旺盛的胡子，早没了出发时候的兴奋，眼里充满着不确定。
“闭嘴，来之前跟你说的都忘了？”
被叫做栓子哥的男人神情淡漠说的话毫不客气，一米七八的个子却瘦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清安，端锅吧。”
刘栓住转向另一边时声音却意外的温和，同时他侧了侧身尽量不引起两人注意的揉着酸痛发胀的腿肚。
“好嘞，栓子哥。”
李清安应的干脆，手上动作也不慢。
他从背包里取出个油纸包，抓了一把炒米倒入锅中；又翻出为数不多的几块肉干，取出掌心大一条撕成丝也放了进去。
这山林下起雨，冷的直打颤儿，没点荤腥可扛不住透骨的湿气。
李清安拎起水囊往锅中倒入干净的水，又挑了根山核桃干枝塞到了几块石头垒成的篝火里。
伴着陡然变旺的篝火，他搅了搅锅中的肉丝和炒米防止粘锅。
等待肉丝粥的间隙，他的视线无意识的落在刘拴住身上。
第一次拿出肉干时他和刘拴住起了争执。
刘拴住坚持进山不能带肉让他丢了，以免招来熊瞎子和麻达鬼（野狼）。
最后三个人谁也下不了手丢掉更舍不得一次吃掉，因这肉干用的盐足没什么肉味儿，也就不了了之。
几天的相处下来让他对这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进了林子格外讲究规矩的“把头”充满了好奇。
在长白山地区赶山人是有一些师徒父子口口相传的赶山传统，而在拜托孟老爹寻个熟知放山禁忌的“把头”之前，李清安完全没想到会找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刘栓住就是刘老蔫家因伤退伍的老大，本就不爱笑的男人经历变故后脸上更是没了一星半点儿的笑模样。
原本还算村里热门女婿人选的他，也因为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而成了老大难。
甚至有几个嘴碎的小年轻当着面表示关怀，待他刚一背过身就学他走路样子起哄。
也就那一次后，村里农闲时很少能看到刘拴住身影。
这一次应孟老爹之邀带队进山，除了看在孟老爹的面子上也是有两分他们两口子换地的情分。
“好香啊！”孟明杰抽着鼻子贪婪的嗅着空气中属于米粥的香味，脸上露出梦幻般的向往。
锅中水沸腾了，炒过的黄米粒和微焦的大米粒不断的起起伏伏，干透的肉丝吸足了水分随着不断涌出的气泡摇曳，展示着自己诱人的色泽。
被打断思绪的李清安莞尔一笑，继续用树枝削成的简易筷子搅着锅底。
虽然不是真正的亲兄妹，自己这便宜大舅哥和小媳妇儿还真有点相似之处。
俩人对于美食的抗拒力基本都为零，emmmm，也都有点心大的没边。
刚还被栓子哥说的有些低头耷脑，一闻见粥味儿瞬间又精神焕发了。
唔，也不知道他走这么多天小媳妇儿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在现代还可以点外卖、煮泡面，现在没了这些“快餐”小媳妇儿不会饿肚子吧？
饿肚子是不可能的，孟媛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这几天胖了不少。
这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也不知道大宝他们在山里怎么样了。
她放下手中已快完工的鸡笼，皱着眉有些心神不定。
要说一开始听到赶山挖参她是兴奋中带着惊奇的，但亲眼见栓子哥背上长杆□□时候，她就不安起来。
她忘掉了这并不是东北虎熊瞎子被列为稀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时代，况且医疗科技远没有那么发达。
没有gprs，没有即时通讯工具。真有个万一，可能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前两天她像第一次目睹李清安冲进火场救人一样夜不能寐，被上门送饭的张翠莲看到安慰了一番才勉强稳住心神。
这几天慢慢调整，给自己找了编鸡笼的活计忙起来才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汪汪汪！”屋檐下的二黑冲着院门讨好的叫了起来，尾巴摇的跟旋转风车一样。
孟媛没看到人影也知道，来的必定是张翠莲。
“哎呀，俺就说你干脆回家住去你就是不听！”
人还没进屋，张翠莲的声音已经响起。
“俺和你爹还能亏待你不成！”
张翠莲把手中捂得严严实实的挎篮放在炕桌上，伸手解下蓑衣挂在门廊避雨沿下方。
“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娘，这鬼天气还得给你送饭。”
张翠莲埋怨的话和她的动作恰恰相反，她揭开篮子上的盖被，端出一盘子还冒着热气白嫩嫩的包子。
“娘，昨儿不是和您说了么？不用给我送饭，家里粮食啥的都有，我自己可以做……”
“咋得？嫌弃俺做的？有的吃吃就完了！磨磨唧唧跟隔壁没牙老太太的裹脚布似得。”
“唔……”嘴里被塞了只包子的孟媛没能说出话来，含着包子去水盆前洗了洗手才将包子拿在手里。
包子皮微黄，个头儿不小，皮薄的能清楚看清里面抱成团的馅儿。
“你瞅啥？里面有毒啊？赶紧吃！光瞅可填不了肚。”
张翠莲看着她愣神的样儿催促着。
这几天儿子不在，老伴儿在家又是个闷葫芦。
只能在闺女这里叨叨两句，不然她得憋死。
“嘎嘎香！娘，这包子也太好吃了吧。”
孟媛咬了一口，油滋了特有的香味立刻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油滋了就是用猪肉炼大油后的油渣，也叫油梭子。
因为油都被炼出去了，刚出锅的油滋了撒一层薄盐吃起来极香又不会感到腻，那酥脆的口感一吃就停不下来。
而晾凉了的油滋了也不干，吃起来照样满嘴香。
包子是油滋了酸菜馅儿的，喜荤油的酸菜表面晶亮入口是淡淡酸味，二者糅合后的滋味是一场引发味蕾狂欢的盛宴。
酸菜是古人的智慧传承，不仅南北有差异，同样是北方酸菜，东北酸菜相较于其他地区味道并不浓郁，更多的保留了大白菜原有的味道。
因此大营村家家户户都有口积酸菜的大缸，到了年根底杀猪分肉，做点血肠炖酸菜。啧啧啧，那满村的饭菜香，简直了。
“那可不！也不瞅瞅谁做的！”
听到孟媛夸赞的张翠莲脸上掩不住的高兴，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别的不说，就这一手拌馅儿的手艺，她敢说整个大营村就没有哪家婆娘能赶得上她！
“你和老爹都吃了么？不会又全给我拿来了吧？”
孟媛吃完一个碗口大的包子还有些意犹未尽，伸手想再拿一个突然想起什么又缩回了手。
张翠莲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闺女性子随了谁，瞅着没心没肺的样儿天天净操闲心。
“俺家老爷们儿俺还能亏待了他不成？就知道向着你那个闷葫芦的爹！”
“这不是我温柔美丽又贤惠能干的娘做的包子太好吃了嘛！”
孟媛一脸谄笑上前给张翠莲捏着肩膀。
“好吃的咱家人一起吃才更香，吃独食会变丑的。”
张翠莲感受着肩颈上力道适中的揉捏，心中舒坦不少。她抬头看了看天，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太阳也渐渐从云层中露了出来。
“……也不知道你哥和女婿他们那边啥情况了。”
孟媛一时也静默了，这么好吃的包子她一定要做给大宝尝尝。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栓子哥，我看那颗老桩子有点像！”
李清安指了指前面林子中央地上直径差不多一米左右的老树桩。
“在哪里？”落后一步的孟明杰深一脚浅一脚的赶了上来。
“切，这种树桩子一路见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俺说你那梦有点不靠谱啊！”
孟明杰说完顺势就往老树桩上坐，这下过雨的山地太难走，鞋里不仅湿透还进了小石子。好不容易有个格外平坦干净地儿，他打算倒倒鞋壳。
谁知蹲下去屁股还没着地就让刚到近前的刘拴住一把推开了，毫无防备的孟明杰差点摔进腐叶堆积的烂泥坑里。
他扶着树干抬起头刚想生气，却看到刘拴住比他还要黑沉的脸。
“山神爷的饭桌子你也敢放肆？不要命也别拖累俺们俩！”
“……俺错了！俺忘了……”
孟明杰这才想起刚进山时拜的祖师爷，当时栓子哥千叮咛万嘱咐进山后一定不能坐树墩，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栓子哥消消气，我家大舅哥一时没记住，并不是有心冒犯。他就是性子急，您多担待！”
李清安急忙打着圆场，又指了指大树桩后面三颗紧紧挨在一起并排生长的挺拔桦树说道。
“就是这三颗并蒂树！就在这附近！”
刘拴住狠狠瞪了眼低眉顺眼的孟明杰没再纠缠，走到那三棵树下绕树转了一圈。
用手中索罗棍扫了扫周边的草丛，示意两人跟上，自己率先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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