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你怎么有空来了？”孟媛看着眼前高大身影有些吃惊。
自从一个月前李清安和温浩彦上国营饭店吃了顿饭，俩人好的就像穿一条裤子长大似的。
每天天刚蒙蒙亮，也就五六点的样子，温浩彦准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一开始他还不好意思打搅，扶着二八大跨车把手站在门口小声唤着李清安的名字。来的次数多了他索性连车都不下，响几声车铃李清安就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俩人互相点个头骑车就走，这一走不到天黑是看不到他俩人回村的。
她休息时候也见不到自家大宝几面——那个温浩彦经常不请自来，俩个大男人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
经常是饭点匆匆扒拉口饭，俩人又扭头钻进书房。
等她午睡起来，俩人早就不见踪影。
不过从收拾过的厨房餐厅可以看得出，他俩走的并不慌张。
她并没有因此生气，她明白他们为什么忙得这般废寝忘食。
李清安晒成酱油色的脸上一口白牙格外显眼，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即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分外突出。
“今天没啥事，我就提前走了，到家没看到你在我就寻思你应该在这边。”
李清安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额头，又扯了扯衣领抹干了脖子里的汗水。
“这大热天的，你也不嫌晒！我这还得好一会儿才能结束。”
孟媛看着他刚擦过的额头又有汗珠沁出来，有些心疼的揪了揪他衣服下摆示意。
李清安顺势坐在她身边凳子上，边喝水边偏头向两边看去。
同款的条桌一字排开，每个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两个穿着体面的工作人员。
面对路过的人好奇询问，明显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焕发的那种有底气的自信面貌。
有的桌前里里外外围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里面摆的是什么；有的桌前冷冷清清小猫两三只，就像孟媛这里。
“那边是罐头厂的，今天他们拿了不少水果罐头来，我还换了几罐黄桃的呢！”
孟媛顺着他目光看去，从桌洞里掏出一个罐头晃了晃又小心的放了回去。
“哦——咱家这些菌菇基本都是专供，剩余的量也不够零售。今天过来也是攒攒人气走个过场。”
“你别看桌上这一堆菌菇，可都有主了。那筐榆黄蘑我和食品厂的刘主任换了钙奶饼干，一会儿散场她过来拿。平菇换了老王家腊肠，还有……”
孟媛看出李清安的疑惑，指着桌上用草编小筐装的各种菌菇一一数着。
一簇簇水灵灵的蘑菇乖巧的挤在小筐里，纯白鹅黄浅灰界线分明。
路过看的人多，却很少有上来问价的。
人们心里想的都是这些林子里随处可见的菌菇种类，想吃无非多走几里山路何必多花那份钱呢！
虽然这桌上摆的菌菇看起来更加鲜美，那小筐看起来留着当果盘也不错。
来往的人们衣着洁净，从没有补丁的制式衣服上能看出大多数是有收入的工人。
多数人被各式各样的摊位看花了眼却并不生怯，看到不常见的总会问上一嘴。
遇上性子爽利的，还能和桌子后的工作人员们有说有笑的聊两句。
这是县里干部牵头在百货公司二楼举办的活动，邀请本县国营厂子和十来家个体户做一个相互学习交流的展销会。
对于孟媛来说，这个展销会用处不大。
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规模和收入已经满足了她的日常所需，没有必要再扩大。
不过花花轿子众人抬，互相抬举帮衬才能华丽前行。今日你给别人面子，他日别人才能给你面子。
“那你今天有口福了！咱们吃腊肠煲仔饭。”李清安回想起记忆中的味道，露出了整齐的八颗牙。
“耶！煲仔饭！”
孟媛欢喜的惊呼，察觉到旁人的目光又掩住口坐直身板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我要加玉米粒和胡萝卜丁！”
孟媛目不斜视以微笑回应着周边投来关注的路人，还不忘悄声提出自己的要求。
“没问题！我媳妇儿想吃啥咱就加啥。”
李清安按下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捏上自家媳妇儿脸颊的大手，果断的点点头。
“你们那个厂子忙的怎么样了？”
察觉到最后一个含有特殊关注的视线离开，孟媛放松的倚在靠背上偏头问。
她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停留在李清安因为脸黑而显得耀眼的大白牙上。
“都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招人先赶制一批试试水。”
那两排白牙一张一合，像极了某些牙膏的广告，很有韵律。
“这么快就准备妥当了？”
孟媛吃惊的直视李清安黑亮的眼眸，光凭一张配方短短一个月就能开工？
她自己是肯定办不到的，大宝也太厉害了吧！
“嗯，机器和技术人员都请到了。差的就是熟练工，不过现在的流程简单，两三天就能上手。”
李清安脸上带笑，翘起的唇角泄露出几分自豪。
“而且还带回来些你想不到的好东西……”
“好东西？是什么啊？”孟媛的好奇心被挑起，什么样的东西能被他称为好东西？肯定是以往他们俩提到过但目前还没有普及的！
“别卖关子，快说，到底是什么啊？”
李清安笑而不语，欣赏着自己媳妇儿一会儿皱眉思考，一会儿茅塞顿开，被否定后又皱成一团的脸。
“别想了，到家你就知道了。”李清安弹了下她的额头，把她从思考状态唤醒。
“是通讯设备！对不对？”孟媛排除了她能想到的各种吃穿住行方面，脑中灵光一现。
上次赶山恰好遇上起雾，李清安他们三人险些走散了。回来后她就提过一嘴，要是有现代的对讲机就方便多了。
“对也不全对，等回家你一看就明白了。”李清安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
“嘘，那个应该就是刘主任吧？你先招待她，回头咱再说。”
孟媛扭头一看，果然是食品厂的刘主任。
“刘姐姐，你那边忙完啦？我看好多顾客围着就没过去……”
“邦邦邦……”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很悦耳，起伏整齐的节奏并不让人听了烦闷。
一旁切好的蔬菜除了孟媛指名点的胡萝卜和玉米粒还有不少香菇丁。
李清安正在切的是土豆。
去了皮过了凉水的椭圆形土豆，在他灵活的手指腾挪中很快变成了大小均匀一厘米左右的小方块。
他看了眼沉迷于拆零件的孟媛，揭开砂锅盖不慌不忙把切好的食材铺在泡了半小时逐渐变白的米粒上。
拿出碗又依次倒入两勺酱油、一勺蚝油，少半勺盐和些许食用油，再添入多半碗水搅和匀倒入砂锅。
他又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伸入锅中，筷尖轻轻顶在米粒上。边观察着水位边加水，直到筷子没入差不多一个指节高才停手。
“耶~”孟媛那边传来小小的一声欢呼，李清安不用看都知道那小妮子肯定是有了收获。
他把砂锅小心的放在灶眼上，拎过旁边的板凳坐在了灶口旁。
拿火钩子通了通灶膛里的火，李清安这才转头看向餐厅里的孟媛。
孟媛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毫不吝啬的绽出一朵大大的明媚笑容又低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桌上铺满了散落的零件，电子元件和大大小小的螺丝钉、连接线按类排列整齐。
除了她手中拆到一半的破旧收音机，还有一台有着很长天线的有点像电脑机箱的黑匣子。
他有点后悔同意她饭前“小拆一下”的提议了。
照孟媛目前的状态看，不把这台回收的收音机全部拆完她是不会收手的。
李清安时不时添下柴，用火钩子扒拉着膛里柴火，尽量保证灶眼温度维持在小火。
旧收音机是他和温浩彦采购设备时刚巧碰上的，那黑匣子才是意外收获。
这年头即使收音机不能用了没法修也很少有人会丢弃，哪怕是放在家里当个摆设也能充充场面。
家家户户刚脱离饥饿过个温饱，除了上班未婚的年轻人没有哪个上岁数的人舍得丢掉任何看似“有用”的东西。
罐头瓶子当水杯都可以和小伙伴显摆两天，正反面写满字儿的作业纸留着当炉引子刚好。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家家户户除了过夜用的便盆，那还有填不了炉膛的垃圾。
碍于启动资金有限，他俩目标定的都是二手三手甚至是淘汰掉的老设备。
搅拌机好找，合适的冲压床反而大费周折。
俩人跑遍了县里大大小小国营厂才在一家改做棉纺的蜡烛厂老仓库里寻到。
看仓库的老人窗台上就摆着这台收音机。
听李清安开价五十块钱买个修不好的，老人一开始是拒绝的。
现在百货商店里的收音机也就一百块，看这大高个不像掏不起这个价，何必浪费钱买个坏掉的？
年轻人花钱没个数，大手大脚的，他可不能明知道不合适还坑人。
李清安只好解释说明是给家里人研究用的，并不是乱花钱。
温浩彦虽不解也帮着说项，磨了半天看李清安是铁了心想买老人才松了口。
因着李清安出的价高，他们装好设备要走时老人又拎出布满尘土的黑匣子递给他。
据说是以前守仓库的人留给他的，说是什么短波电台。他也不懂是做什么用的，研究半天没整明白便一直遗忘在角落里吃灰。
听李清安需要电子零件做研究，老人专门找出来送给他的。
李清安看出老人的真诚，没有拉扯很爽快的接过黑匣子放到车上。
只是临走前他悄悄在老人搪瓷茶缸下多压了几张大团结。
这个时代发自内心的淳朴总是轻易打动他的心。
“唔，什么味道这么香？”
孟媛抽了抽鼻子嗅着，放下了手中最后一颗螺丝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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