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终局（17）

给苏静留下提示后，我押着游子卿进到机关城的更深处。
  原本红木白砖构成的墙壁越走越没有色彩，满眼灰色的尽头，是一间黑白构成的方盒。
  我留下可以传送出去的阵法，并将手上的血玉镯染着气息丢在一旁。
  游子卿见了目光迟疑却不出声。
  顺着摇摇晃晃的斜梯，我架着游子卿来到二楼。
  ……
  ……
  ……
  第一刀捅进游子卿身体时，温热的血顺着刀柄滑至我的手心，黏腻的触感让我有些恍惚。
  过去的我或许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和他刀剑相向会怎样，如果将来的某一刻与他殊死搏杀会怎样。
  那些猜测之中，我从未预料到自己会真的将刀尖捅进他的躯体。
  第二刀刺进时，游子卿轻轻闷哼一声。
  我再度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我去救她
  得到的答案同之前一模一样。
  游子卿这般目的极重之人，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是不会漏出言语上的把柄的。
  一刀一刀下去，他始终不肯松口，纵然知道我不信他的说辞也不做别的辩解。
  果然又是这样啊，顾仪安你在坚持什么呢？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事已至此，时至今日，他依旧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我忍了很多下，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涌出来。
  杀死清疏的时候我只觉得恨意难平，我要用最惨烈的方式让她死，让她给顾璃嫣陪葬。轮到游子卿这儿，恨意远远抵不过心中难以言喻的委屈。
  说着柔情似水的话，手握盈千累万的办法，却选择漠然看着她死……
  瞧见我的眼泪，他竟然还假模假样地哄我几句，我用一刀让他闭嘴。
  “游子卿，你明明从未心悦我，却总将这副疼惜的模样摆出来，不觉得恶心吗？”我忍不住质问着。
  他微微摇头说不是。
  带着一张深情款款的面具做着狠绝的事。
  明明……可以将我培养成纯粹的刀。
  “我真的不明白。游子卿，你恨特霖你恨清疏你恨这个世界……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变着法地折磨我？”
  就因为我曾经是让你陷入败局的景嫣？
  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崭新的长刀已经完全变成红色。
  他没有回答我，只瞳孔涣散地垂着头。
  好半天，堪堪回一句“不是的。”
  那是什么呢？
  事到如今还想说什么真心爱我？不觉得讽刺可笑吗？
  从未关心过我的所思所想，只粗暴地将我推上你所规划的未来，枉顾我的情感还打着为我好的旗号。
  在你的眼里，我除了这条命外，还有什么是值得被在乎的？
  手臂越来越麻木，一刀又一刀的捅进去拔出来再捅出来，血肉模糊的一片，他神色如常，仿佛不是自个儿的身体。
  腹部已经无处下刀，我将刀尖横起刮着他的肋骨刺进去。
  游子卿轻微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再一次选择沉默以待。
  莫名的悲愤怨怼席卷而来，我真的讨厌极了他什么都知晓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模样！
  为什么啊！
  到底为什么啊游子卿！
  ……
  无人解答。
  ……
  刺目的红一点点侵蚀我的视野。
  ……
  恍惚之间我好像看见很多很多往事。
  ……
  在最初的三十年里，我将他视为天神用尽全力博他欢心，可当追兵赶到，他说让我快走。我慌不择路一路向北逃窜，从不修炼的我第一次明白何为饥饿何为严寒何为酷暑。
  ……
  往后的第五年，我不敌二族追兵，被堵在护龙林中逃无可逃。要么被追兵俘虏押送九重天，要么冒险孤身闯入放逐。他选择命人制造混乱，我只能进入放逐。
  ……
  放逐百年，我一点点学会握紧手中的刀刃斩向来者，受命回护我的游若楠有她的计划。口头上说起游子卿有多么记挂我，实际上却没有丝毫伸出援手的行为。
  若我不是渊红，早已在那片死地里发了狂。
  ……
  等我与她努力几十年从放逐之地逃离后遇到的是什么呢？铺天盖地的追杀，经久不散的流言，以及惨死在戴雪兰手下的母亲和信仰崩塌使用禁术被游若君斩杀的父亲。
  ……
  待到后来退无可退藏在乱葬岗中被九重天找到……
  呵……
  若我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本领，或许可以自我说服，告诉自己，九重天世界的针对还有情势所迫让他无暇分神保护我。
  事实却不是。
  仅仅是因为，我的人生于他来说，是一段既定的前路。
  同帝玉珏说得那般……
  ……
  一千九百五十七刀捅完，胳膊已经是麻木酸疼不受控制的状态了。
  他如一个血人，弓着身子垂下头。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团团已经分辨不出是皮肉还是脏器。
  我知道的，这些不足以杀死他。
  事实上我也不指望在他面前满盘皆输的自己能够杀死他。
  游子卿大概是明白我想做什么我会做什么的。
  依照帝玉珏教的办法，我伸手探进去，果然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灵魂本源。
  那么，我能在此地做手脚的时间只有他身死后灵魂本源将意识收回的空档……但苏静也快来了。
  呵！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明小时候我就有所察觉，明明后来戴慕晴旁敲侧击提及，明明三世镜后演绎得清清楚楚……只有我自己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对我的掌控欲不允许我生出旁的情感。
  我的命是他给的，我的未来也是他赋予的……所以，他不仅要控制我的人生，也要掌握我的情感，安排我的前路。
  所以……他容不下顾璃嫣容不下戴慕晴，就连合作多年的帝玉珏都可以顺水推舟让他去死……
  恍恍惚惚地我好像说了什么，他回我好。
  那从容的口气仿佛在告诉我，这一局他已经赢了，赢下了所有。
  我怔怔地看着这张让我沉沦不已的脸，往日吸引我的从容不迫，此时此刻竟是如此的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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