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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获救


筱翾从来没感觉离死亡这么近过,她又害怕又好不甘心,明明一个敌人都没杀掉就要死了,她果然太天真了吗?

        但至少她有好好保护好阿兄吧,掉下悬崖的前一秒听到阿兄绝望的嘶吼,她的心又是疼得揪起来。

        感受到耳边呼啸的风声,阿兄的声音终究再也听不见。

        好冷啊,好疼啊……

        但是我还不想死!

        筱翾猛然张开本是绝望闭上的双眼,转头看向崖壁四周可能缓冲的任何机会。

        不幸中的万幸,她猛然被一棵悬崖老松给挂住,猛然挡了一下,撞到她肩头的伤口,刀锋又没入了几分,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哗啦的。

        祸不单行,没等她缓过劲来,这棵老松不堪重负,树枝开始断裂……

        筱翾望了一眼这裂痕。

        天要亡我!气死我也!

        崖底是因为暴雨而涨的洪水翻腾,她闭眼死死抱住树干,死马当活马医。随着她刚刚抓牢的那一瞬间,树干,断了。

        她落入翻滚的洪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失去意识,她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等她再醒来,脑海只有一些恐怖的画面片段:她死死抓住浮木,才免于窒息,冰冷汹涌的洪水翻腾搅拌,她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呛入肺部的水直咳得她要吐了血,她根本无法思考,只有死命抱住树干这个下意识动作,以至于现在她的手指都生生嵌入木头几分,血肉模糊……

        因为暴雨而涨的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因为雨停也渐渐平息下来,她也被冲到岸上,才得以幸存。

        她肩膀上的刀早就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剜开的伤口鲜血淋漓,依稀可见骨。

        之前连命都保不住,更没功夫感到伤口的疼。现在眼下小命是暂时保住了,伤口便开始钻心的疼,她只觉要晕过去。

        但她生生忍住了,掐了一把大腿,十指连心的疼痛让她又清醒了几分,她不能倒在这里,不然这条小命也算交待了。

        她撕下一条里衣简单止血包扎了左肩的伤口,用右手捂住。双腿只有细微擦伤,还能勉强行动。

        不被逼到绝境,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有这般意志力。平时是一个只会缩在父兄怀里撒娇的小奶猫,此时竟被逼成学会自己舔伤口的小老虎。

        她很疼,很害怕,也很冷,甚至是很想哭,但她都生生忍住了,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自己的处境。

        洪水的速度很快,恐怕她如今早已经被冲到赵国境内,此时去找队伍或是等待救援都是不明智的选择,她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落脚处,生火取暖解决温饱,不然在深山老林里发高热,还没有伤药,神仙都救不了她。

        她抬眼看看四周,完全不是熟悉的地理环境,但身边这个下雨便发洪水的河流实在是个不定时炸弹,她必须往高去。

        拖着残躯,艰难地行进了将近半里,眼前开始开阔起来,前方依稀零落着什么。

        再走进些,竟全部是敌国士兵的尸体,人数并不多,大约十几人的小队伍。有的尸体甚至还有体温,应该是刚刚被砍摔落下来的。

        有些尸体死状极惨,她空无一物的腹部只觉恶心,开始干呕起来。

        她撇开眼不去看,不知是被碎石扎得还是被刀剑砍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寻了几个尚且完整可以入目的尸体,开始翻找起来。这群尸体没有被洪水冲到,如果身上还有可用之物,若是粮食便是极好的。

        但是等她翻遍了,也只找到半个干馒头和一盒火柴,刀剑弓箭等武器倒是不少,她寻了把趁手的小型匕首塞入怀中。她并没有拿她擅长的弓箭,先不说弓箭太重,此时她体力不支,更不用论她左肩受伤根本无力拉弓,于此时的她不过一坨废铁。

        正准备翻找下一个尸体,却见一个尸堆……动了。

        妈的!诈尸啊!

        筱翾已经千疮百孔的弱小的心灵,此时更是受到一万点暴击。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只是伸手握住刚刚捡到的匕首,随时准备给他再补上一刀,送佛送到西。

        但老天诚心跟她做对,那两三人堆在一起的尸堆却是再无反应。

        她不喜欢定时炸弹在身边的未知感,天色渐晚,她只能在附近落脚,可不希望晚上被人抹了脖子。

        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翻开最上面的,拿着刀的右手不住颤抖,只等他有任何动作就给他一刀。

        用力翻开却发现着实死得透透的了,不过是用身体保护怀里的人。

        怀里被保护的这人此时才露出面容。

        二十来岁的俊朗青年,剑眉硬朗,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若不是眼下这种危机情况,白筱翾倒是想好好欣赏一番。

        她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

        这个意识让她吓得倒退三步,差点摔倒。

        不行!得赶紧补他一刀!

        她连鸡都没杀过一只,这时拿着刀的右手颤抖的厉害。

        你不是懊恼没杀过敌人,只会拖后腿吗?这不就是现成的敌人吗?为什么下不去手?

        她的刀颤巍巍地停在离他脖子三寸的地方。正当她闭眼想象着砍木头给他来一刀的时候,她的手被猛然抓住,手腕吃痛,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完蛋了!要被反杀了!

        你犹豫个什么劲啊,是不是傻?!

        预想中被捅刀抹脖的疼痛都没出现,她睁开因紧张而紧闭的眼,入眼的是男子因疼痛咬牙而微微扭曲的面容。

        细细感受,他握住她的手其实也是虚浮无力的,刚刚因惊吓而发力不过一瞬。看来也是重伤在身,无法动弹,只得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着眼前的她。

        两厢正在僵持,明明主动权在她手里,但除了一开始条件反射挣脱了他的手,重新捡起匕首外,只是威胁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般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明明恨透了杀害了那么多元军和伤害了阿兄的赵军,但是真要她下手杀人,她便是愧疚纠结到泪流满面也下不去手。

        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眼前的男子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是的,姑娘。除了身穿敌军军装,此时发髻散乱,易容被洗去露出原本白皙清丽的脸蛋的不正是个女娇娥吗?

        看着她心里想法都一步步展现在脸上,直到后来的泪流满面,眼中的纠结和挣扎更是让他觉得一阵好笑而可怜,又有那么一丝丝柔软的温暖。

        是个嫉恶如仇但又心地善良的姑娘。

        他认定她不敢下手杀他,眼中戒备渐渐放松,他开口道,声音深沉但仍有些虚弱:

        “姑娘,救我。”

        筱翾一愣,没想到这人委实不要脸,她不杀他都是格外开恩了。

        “你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一个人是逃不出去的,没有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下抓住了她的死穴。

        可是谁能保准他不会在利用完她后就杀她灭口呢?

        像是能读懂她的想法,他又轻笑:

        “我不会杀姑娘灭口的,你放心。”

        “姑娘只需帮我包扎一下就好。”

        说完几句话的功夫,他明显开始力不从心,前额冒出些许细小的汗珠。

        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命捏在他人的手里,更何况是敌方的人,但他重伤到不能动弹,就连翻开身上护他的将士尸身都做不到,特此发出声响引起她的注意。

        他被挡住视线看不到来人,但他目前的身体状态根本等不到援军赶来就该凉透了,所以他只能赌一把。希望来者是个下山的百姓或是还存活的友军。

        当他身上的尸体被搬开,余光扫见那属于元军的战袍,他的心凉了半截,只能装死再寻找机会一举反击。

        他确实出其不意,但他高估自己目前的力气和反应速度,堪堪能握住敌人手腕便来不及捡起刀捅死眼前敌人。

        但后来一系列发展倒是非常戏剧化,对方这个“敌人”不仅是个姑娘,还是个不敢杀人的姑娘。

        他再次豪赌一把,果然,他赢了。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是在利用和被利用的环境里求得生存,最会玩弄,不过人心。

        筱翾红着鼻头,气鼓鼓地像个小河豚,不甘,懊悔,自厌,气愤,畏惧,不忍……复杂的情绪充斥她的双眸。

        最终还是抽刀入鞘,用尚可活动的右手将他硬生生从尸堆里拖出来,也不管有没有因此加重伤势,加重了最好,她负气地想着。

        男子双腿受伤较重,根本没法正常行走。

        她四周一看,洪水倒是冲上了不少东西,她捡了一块门大的木材,倒还扁平。用刀勉强开了个口子,再用尸体身上的布料撕裂结成绳穿过口子,勉强做成可以拖人的板子。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男子半托半拽扔上木板,也不管他是否躺得舒坦。

        被她捣鼓地伤口再次加深的男子一阵苦笑,声音更虚弱了几分:“姑娘,往北上坡不到半里有间屋子,可以暂时疗养。”

        筱翾愣了愣,闹了个大红脸。发出的声音更是仿若蚊子叫:“哪边是北?”

        地上的男子被气笑了:“你的左手边。”

        她这下不做声了,使出吃奶的劲,才能用一只手勉强拖动这个成年男人。

        别说是半里路,就是百米她都觉得困难。本就也是个轻度残废了,左肩钻心的疼,更不要说仅仅凭借右肩支撑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她硬撑了两百米,只觉得自己的右肩也要报废了。

        身后的男子感到她的体力不支,开口道:

        “姑娘,请帮我捡两个结实点的树杈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筱翾看着这人浑身没一两好肉,实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但她不认得路,还得靠他出山,不能让他死了,眼下除了信他没有别的选择。

        她缓过神来,找来树杈递给他。

        她还是不敢离这人太近,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

        男子撑起还算完好的双臂,支起上身,缓慢借助树枝的力量慢慢站起。但便是站起,便像是耗费他所有力气,满头大汗。

        筱翾这才注意到他的腿伤,右腿被砍了两刀,血肉模糊,左腿更是惨不忍睹,看样子也有个五六刀,还有碎石加重的磨痕,相比自己只是轻微擦伤的双腿,真是天上地下。

        但就是这样,他也一声不吭,支起树杈便踉跄地往前走动,每一步都万分艰难,却不停歇。

        真是个狠人,筱翾腹诽。

        人类总是这般神奇,看到比自己更惨的便觉得原来的痛没那么痛了,原本钻心刺骨疼到晕厥的左肩如今看到男子的双腿只觉麻木。

        她只觉得这般走法,他的腿会废了去,只好借给他自己还能使劲的右手给予支撑,让他重伤的左腿少用点力。

        夕阳西下,相互搀扶的背影在两人身后洒下长长的投影,暗色的投影下隐藏了片片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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