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村后那块玉米地

吴月秋坐在自家地头的一块大石头上谋划返乡创业的大计，一边在规划如何把废弃的打麦场进行重新利用，这样也好对得起母亲和大姐付出的一片心血。

        吴月秋现在身处的这八亩土地，其中有一块地原先是李东和家的，这块地就夹在吴月秋家的两块地中间，至于后来这块地为啥给了吴月秋家，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有人说李东和活着的时候就把这块地给了吴月秋家，当初，真正知道内情的除了李现成，也只有李耀梅最清楚了。

        七十三岁那年冬天，李东和有病了。

        有生之年，李东和有两件事放心不下。第一件事是想把那块地调给吴月秋家，又担心儿媳妇吴香花不愿意，就想着抽空给儿子李现成商量一下。结果吴香花坚决不同意，嘴上虽然不说脸上都能看出来，一个大门里出来进去总是阴沉着脸，以往做好饭的时候还在院子里叫上一声，自从提到那块地之后吃饭的时候也不喊了，迎头走路不是低着头就是把脸扭到一边，看见就跟没有看见一样。

        李东和把这块地给吴月秋家有他的打算，一来吴月秋家种地方便，便于管理，二来，如果将来孙女李耀梅真的能和吴月秋成为一家人，地随人走，还是一家人的地，万一别的群众需要分地也不用担心给了别人，说白了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东和的深谋远虑并没有得到吴香花的认可，长年累月的积怨让吴香花对李东和形同陌路，儿媳和公公之间的隔阂恐怕这辈子也难以消除了。

        李东和当然也是心知肚明，与儿媳吴香花的积怨还是因为和她父亲吴福州共给她办婚姻，这也不能全怪自己，当初提出做亲家的是吴福州而不是自己，再说了，吴香花虽然长得人如其名，但是到了李家也没有亏待她，吃的喝的穿的哪一样也没有委屈过她，还有儿子李现成每个月的工资从来都没有交给自己，逢集赶会，水煎包油条吃个够，大包小包的往家买，整个磨盘沟的大闺女小媳妇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吴香花的吃喝穿戴，除了这些，吴香花自从进了李家的大门去地里干活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除了在家里做饭扫地洗洗衣服，地里的农活很少沾手，穿的衣服一尘不染，头发梳的黝黑发亮，细皮嫩肉，红光满面，十里八村也找不出第二个吴香花这样的女人。这些依然难以化解吴香花心中的怨气，进到李家，吴香花没有喊过李东和一声爹，更没有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喊不喊爹李东和也不在意，只要能和儿子李现成一心一意过日子，生儿育女，延续个香火也算是对得起李家的祖宗了。至于对自己好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陈年的积怨会慢慢化解，有一天她会明白做人的道理，人长得好不当饭吃也不当钱花，看看人家张菊花，自从男人吴天贵死后过的是啥日子，一年四季在地里耕种劳作，风刮日晒得跟个铁人一样。两相比较，整个磨盘沟的群众也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背后没少评价吴香花的为人，男人月月有工资，公公还是生产队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从来没有操过心，这样的生活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掉进福窝还不知足。

        毕竟做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长，李东和遇事自然要比别人看得开些，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过日子不是看墙上的画，不饿肚子不露肉才是真的，如今生米已成熟饭，木已成舟，作为长辈，李东和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既然吴香花不同意把那块地调给吴月秋家，李东和也不再固执己见，原以为这件事情闹几天别扭就过去了，没想到吴香花得寸进尺，一天晚上和李现成大吵了一架。

        这个家里李现成是个不问世事的人，他的任务就是教书，家里的事很少过问，更别说地里的那点事儿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几亩地，都在哪儿？

        要说也是，上有虑事周全的队长父亲，下有貌美如花的强势老婆，李现成夹在中间真的是左右为难。

        “李家的地凭啥说给她就给她了，她男人救你爹一命难道要偿还几辈子的情吗？”。吴香花在屋里吵得翻江倒海，李现成一脸蒙圈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实在吵急了才磕磕巴巴的回上两句。“这事你吵我没用，你得问俺爹，我只操心教书”。

        吴香花听李现成这么一说，觉得是这个理，其实她心里清楚，吵李现成就是给公公李东和听的。

        院子东南角的石窑洞里，吴香花的吵架声李东和听的一清二楚。

        “这大半夜的吵吵啥呀”。老伴儿说李东和。“要不你去看看，让人听见了多丢人呐”。

        李东和说。“看啥看，她这是打着骡子叫马看，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该往我身上的气撒到现成身上了”。

        “嗨”。老伴儿叹口气说。“娶媳妇娶回一个祖宗，这日子过着叫累”。

        有时候李东和再反过来想想，觉得吴香花这样的做法虽然不近情理但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只不过站的立场不同，虽然是一家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吴天贵救的是我李东和的命不假，涉及到家庭利益，有些事确实应该跟吴香花商量一下，就像这块地自己做的就不是很到位，不要说是自己了，就为了当年她爹给她包办婚姻，多年都不搭理她爹，何况我只是她老公公呢！人不可能都有那么高的觉悟，还是做到问心无愧吧！每次遇到吴香花在家中闹别扭的时候，李东和换位思考，这样一想，心里也就亮堂了。

        那块地李东和种了九年。九年之后，已经八十四岁的李东和寿终正寝，有生之年的两件事情一件也没有如他所愿，其中最让他遗憾的是没有兑现当年对救命恩人吴天贵的承诺。孙女李耀梅成了别人的女人。

        那年麦天，吴月秋高中毕业了，第二年麦天，李耀梅也高中毕业了。

        那一年吴月秋十八岁，那一年，李耀梅十七岁。

        此时的李耀梅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和她母亲吴香花一样生就的一副美人坯子，出落的如同出水芙蓉，高高的个子，匀称的身材，粉里透红的皮肤一捏就能流出水来，再朴素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是线条分明，紧致而富有弹性，两根乌黑发亮的辫子和两颗虎牙，简直就是吴香花年轻时的模板。

        吴月秋的大姐和二姐已经嫁人，家里只有母亲，吴月秋决定陪着母亲在家种地。为了节省开支，第二年报考了成人自考大学，学的是新闻专业。吴月秋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甘心就这样在磨盘沟呆一辈子。

        随着后来发生的事情，吴月秋才发现李东和之所以能够在生产队长的位置上一坐几十年，除了他的老谋深算，还有他的人格魅力。

        终于有一天吴月秋突然明白李东和当初为什么要把他家的地跟自己家的地分在一起是有深意的，遗憾的是很多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吴月秋一边在家帮母亲务农一边自修学业。

        李耀梅也没有再考大学的打算，平时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儿，洗洗衣服或者给自家的两头猪割些青草。

        李耀梅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村子后边与吴月秋家紧邻的这块地。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为两个人后来的两情相悦打下了基础。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人懂得男女有别，在人面前尽量保持距离，内心深处彼此如同两块强力的磁铁深深的吸引着。

        李耀梅家这块地就成了两个人名正言顺的庇护所。秋天了，玉米长有一人高的时候，两个人就在玉米地里约会。吴月秋把地里的草拔的干干净净的，然后铺在地上，又厚又软非常舒服，李耀梅躺在草埔上，吴月秋坐在李耀梅旁边聊聊我我的说着情话。

        八月的磨盘沟人们有午休的习惯，满山的知了撕心裂肺的叫着，村子后边的风撩拨着玉米地青绿的叶子发出莎莎的声响。

        “耀梅”。

        “嗯”。

        “想不想－－－”。

        “想啥”？。

        “做我媳妇”。

        “咯咯，吴月秋你好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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