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京都街上，秦府的马车缓慢而行，浩浩荡荡很是醒目。
百姓们见到如此大的阵仗，还以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见马车前头挂着盏印着“秦”字的灯笼，见怪不怪地退避开，省得与里头的贵人冲撞。
当今皇后姓秦，秦大人又在朝中任要职，甚至有风言风语传出，太子殿下迟迟未娶妻，是为了等秦大人松口将其中一位嫡女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这泼天的富贵，又怎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得罪得起的。
外头熙熙攘攘，马车内，继室钟敏坐在正前方，秦霜与秦池分坐两边，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秦霜首先按耐不住，气冲冲道：“母亲，刚才在皇后娘娘宫里，你为何这样低声下气，让秦玥这贱、人好生得意！”
“你闭嘴！”钟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秦霜一眼，要不是她及时向皇后娘娘赔罪，这事儿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过去。
当众嘲讽皇后娘娘亲赐的海棠簪子太过招摇，之前不知情也罢了，得知实情后秦霜竟然还为了和秦玥争一口气，想要当众回呛，将皇家颜面摆在何处？
她以为在秦府呢！
“母亲！”秦霜委屈，愤愤道，“还有太子殿下也是，皇后娘娘都说了不计较了，为何他要紧追着不放？在宫里带回一个凶巴巴的老嬷嬷回来，我哪里不知礼数了？我不要跟那老嬷嬷学规矩，我要跟爹爹出去练剑！”
“霜儿，你消停点吧。”钟敏摁了摁隐隐作痛的额角，“为娘想过了，皇后娘娘赐嬷嬷给你学规矩，传出去虽然不好听，但另一方面来看，你老老实实跟着学了，以后就是受宫廷规矩教养的贵女，日后如果能够入东宫，比其他世家女子更有优势。”
“母亲，你还想着让我嫁入东宫？”秦霜不可置信，脱口而出，“我不嫁，我不愿意！要不是今日太子出口刁难，我还不至于要被逼学规矩。他明显不喜欢我，为何娘还要让我嫁过去受罪？更何况太子整个人看着就让人害怕，阴冷深沉，我不喜欢。”
钟敏无奈，她这个女儿与普通闺阁女子不同，性子里带着股傲与野，也正因为如此，老爷一直给予厚望。
宠爱给得多了，傲与野慢慢变成了霸道。秦霜心思又简单，的确不适合在皇宫深帏中生活。
可，眼下朝局如此，她又能有什么其他选择？
她看看另一侧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女儿，只恨自己怎的不是先生秦池再生秦霜！
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头疼了！
眼下秦玥即将被送去和亲，秦霜就是府中最长的适婚女子，要嫁东宫，那就只能是她。
她闭了闭眼，语气冷硬了些：“你是世族贵女，家族利益跟前，自己的喜恶并不重要。你外祖权力旁落，皇后又不肯亲近钟家，灵妃娘娘又无甚宠爱，只有你嫁入东宫，才能保钟、秦二家平安。”
灵妃是钟敏的嫡长姐，早在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就被送到圣上身边邀宠，可惜搓磨几年仍旧不得圣上喜欢，也并无子嗣傍身，空有一个头衔的嫔妃，对钟家来说根本不够稳妥。
如今太子势力不容小觑，钟家就将主意打到了太子妃的位置上，不仅让钟家女频频在太子跟前露脸，也让钟敏所出的嫡女也试试运气。
如果太子真愿意纳钟家或者秦家的贵女入东宫，哪怕是个侧妃，对钟家来说就是莫大的保障。
秦霜闻言，冷哼一声，反驳道：“既然连灵妃娘娘都保不了钟家，为何我嫁入东宫就可以？如果我也像灵妃娘娘那样，不得太子喜欢，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一生幸福？”
“霜儿你！”钟敏气急。
“娘，爹爹说过这几年要带我去边疆见见世面，保两家平安的事就别扯上我了，凭什么两家的平安，就要我一个人牺牲？”秦霜一脸倔强，“我倒觉得秦玥这臭丫头的婚事不错，突厥民风彪悍，那里却有我向往喜欢的大漠英雄。那突厥王子我听说也是个马背上的狠角色，如果可以，我宁愿嫁去突厥也不要嫁给太子！”
“啪！”一声响亮的脆响，秦霜被打偏了头。
马车内气氛骤冷。
钟敏看着自己发麻发红的手心，以及秦霜倔强的脸，心里百味杂陈。
她怎么生了个这么没出息又不明事理的女儿！
秦霜自出生以来，从未如此被对待过，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氏：“母亲，你……你打我？”
正在此时，马车“噹”的一声停下，秦府下人们蜂拥而至。
秦霜听到声音，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撩开车帘起身跳下了马车。
“霜儿！”秦氏急着喊她，却只见到了女儿决绝的背影。
其实她刚才生气之下扇了秦霜一耳光，痛在自己手心的同时，也痛在了自己的心里。
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又有哪个母亲不心疼，要不是霜儿说出口的话实在是……
秦氏脸上红白交加，带着皱纹的眼尾已经有了湿意。
“母亲莫要伤心。”
一双手温温柔柔地搭到了秦氏的手臂上。
她闻声抬头，就见到自己的小女儿满含关切地看着自己。她叹了口气，哽咽道：“为人母的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可是你姐姐她实在是……”
“母亲，这次是姐姐的错，母亲只是为了家族大义才出此下策，姐姐她自私不懂体谅母亲，母亲又何必自责？”秦池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更何况，太子殿下气宇轩昂、杀伐果决，京都有多少世家女子想要嫁入东宫，即使是小小侧妃也甘之如饴，如果我是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池儿……”秦氏听罢，心里无比熨帖，当然也听出了小女儿的言外之意。
她问：“你愿意嫁入东宫？”
秦池垂下头，脸颊飞过一抹羞涩：“不瞒母亲，池儿仰慕太子殿下良久，只是母亲属意姐姐为太子妃备选，池儿身为妹妹自然要将这种仰慕藏于心底，可是，既然姐姐对太子殿下无意，池儿愿意牺牲自己，代替姐姐参选。”
秦氏望着小女儿半点没掺假的神情，陷入了沉思。
外头秦府下人的声音再次传入马车，秦氏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再次看向秦池时，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复杂。
一直以来，她都清楚小女儿心思比姐姐重的多，可没想到，池儿不仅心思重，野心也不小。
她迟疑了片刻，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事情未尘埃落定前，不可以对外透露半句自己的心思，你可明白？”
秦池柔柔一笑，端的是人畜无害的模样：“母亲放心，池儿明白。”
——
晨光微曦，碧绿枝叶上的露珠散发着亮丽的光芒，枝头有鸟儿鸣叫，一派生机勃勃之色。
秦玥抱着把精致的小弓箭，在御花园中来回穿梭，她今日穿着件浅绿色的裙裳，裙摆层层叠叠，随着走动翻飞出飞扬的弧度。
很快，御花园的景色渐渐退后，她脚步放缓，在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停步。
正是东宫。
因前几日册封公主的圣旨已下，如今宫人们都知道后宫中多了位非皇族血脉的异姓公主。
见到秦玥到来，守门的侍卫上前双手抱拳，行礼道：“见过七公主。”
饶是已经适应了许多天，见到侍卫恭恭敬敬的态度，以及这一“七公主”的称号，还是让她有些不大适应。
缓了缓，她端着仪态，道：“不用多礼。本……本公主是来找皇兄的。他现在空着吗？”
一大早七公主来找太子殿下？
侍卫面面相觑，又瞅一眼七公主怀里抱着的那把精致得有些过头的小弓箭，退开身，往里一让：“公主请——”
这么轻松就进去了？
秦玥讶异，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无知，她神色如常地点点头，抬步入内。
东宫内景色比之后宫更加庄严肃穆，路边景色无一处多余，甚至连该有的花圃都被去除。
秦玥跟着侍卫在这样冷冰冰的道上走，后背凉飕飕的，莫名有些害怕。
要不是皇后姑姑三催四请地让自己来东宫，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进来这里。
此行的目的，说起来也有些匪夷所思——
太子殿下及冠之龄，却迟迟没有定下太子妃人选，皇后姑姑多次催促都无功而返，对方连句口风都没有透露。
也正是因为他这般态度，京都内各个世族大家都起了想要攀附着门亲的心思，其中也包括钟家。
钟家也是百年世家，可轮到这一代时已经没落。十多年前，钟家育有两女，为了巩固权位，将长女送入圣上身边伴驾成了灵妃，次女则嫁入皇家国舅的继室填房。
只可惜灵妃多年无所出，亦无甚宠爱，次女则一直未能生下男丁，与先夫人生下的一儿一女相抗衡，到现在，钟家比从前更加没落。
为了挽救钟家，他们便想出了促使钟氏女亦或是钟敏生下的女儿成为太子妃的主意。
听皇后说出其中细节时，秦玥听得咋舌，钟家想将女儿送入东宫便也罢了，为何她那继母也有了这心思？
如果秦霜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嫁入东宫，光想想她一个头脑简单，每天只知道去和军营里那些汉子单挑的莽撞女子，要与冷冰冰，没有丝毫烟火气的太子殿下站在一处，她就想笑。
简直太不登对了。
秦玥默了默，再看一眼怀中抱着的微沉的小弓箭，耳畔响起皇后姑姑愤怒的话语——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她钟敏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本宫还不知道吗？不过是觉得本宫瞧不上她，在本宫这儿讨不到便宜，就想着巴结上当今权势最盛的太子。呵，说是说看上了太子妃之位，其实最终中意的是皇后之位吧！她钟敏怎么不来当皇后呢！本宫这个皇后让给她当得了！”
“阿玥，你替本宫走一趟，去探探太子的口风到底喜欢哪家的姑娘，本宫就不信了，太子会瞎了眼看上秦霜这个女莽汉！”
喔，秦霜那莽撞的性子还想着当皇后呢？
秦玥不免又开始幻想起秦霜在凤仪宫中和侍卫单挑时，太子气得眼神下冰刀子的情景，忍不住唇角微翘。
“七皇妹在笑什么？”
男人微冷的声音在身后落下，秦玥唇边的笑意忽顿，转身时，一片玄色映入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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