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姑娘今日醒得也太早了一些。”绯云掀开层层叠叠的暗花纱帐，难得瞧见一向睡不醒的苏琅琅醒得这般早。
她先前说要见那片山林的原主，长青与人见过几次才定了时辰，约定今日相见，作为主动约见的那方，她自是要早做准备。
“简单梳洗一番就好。”苏琅琅拨弄着粘在脸颊的发丝，慢吞吞地挪到铜镜前。
她原本肿胀的腿已经好了不少，大片的青紫已经逐渐转为深浅不一的淡黄色，好转的迹象很是明显，期间医女来诊过两回脉，如今已然可以虚扶着绯云走上两步。
手掌上的伤势比起从前也有所好转，自不让她轻易动手后，结痂愈合的速度快上了不少，包裹的纱布也不如此前那般严实，只是这伤处露出来不甚好看，今日依旧得穿着能将整只手掌都盖住的衣衫。
“这手伤再不好，就该没有应季的衣裳穿了。”
天气一日日地热起来，稍宽大些能遮住她手上伤疤的衣裳现下再穿已然有些闷人了，苏琅琅略勾了勾自己许久没有动过的手指，僵直的指骨带着略有些艰难地弯曲，手上的肌肉绷紧，让她觉得这动作陌生很。
“大夫前次才夸过姑娘听话，说是过不了几日便能痊愈，姑娘多忍几日，伤口好得快些也就不用再穿这些衣裳了。”
绯云一面说话一面熟练地给苏琅琅盘了个京郊最为常见的普通发髻，又在桌上的妆奁盒子里挑了许久，才挑出只三支珍珠发钗点缀在她鬓间，“姑娘看这样可好？”
苏琅琅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两遍才嗯了一声，“长青昨日说去了齐家几次，喝的都是白茶，你待会儿也去寻一寻，我记着好像是带了一罐来庄子上的。”
原本那座山林归一位姓齐的商人所有，听闻也是附近府县有名的富户，他家在京郊亦有不少田地庄子，早前也并未听过经营不善需要变卖田地，这田地的初次买卖就透着些古怪，这也是苏琅琅为何一定要见一见这家人。
恰好这几日齐夫人带着孩子们在岩阳寺祈福，就住在向阳庄附近的庄子上，这才有了机会能将人请来说话。齐家也算是有心，知晓此事是她一个姑娘家在管着，便也只叫自家的大姑娘前来见面，听闻那姑娘与她年纪相仿，但却是出了名的爽利，日常在家中也会替她父母打理生意上的事宜，也算得上是齐家能做主的人了。
齐姑娘愿意前来，自然是不能慢怠了，一应准备都该按着她家的习惯来，免得叫她感到不自在，绯云诺诺应下，“是带了一罐来，奴婢把它和茶饼收在一块儿，待姑娘用完早饭便将它取出来。还有配着白茶用的茶点，奴婢待会儿便让厨房做一些出来。”
“晨起夫人身边的嬷嬷来说，齐姑娘既是来帮忙的，便不好叫她去夫人那处见礼，夫人预备去别处逛逛，叫姑娘今日也莫去问安了。”
苏夫人既将一切事情交由苏琅琅处置，便是要随她怎么处置了，可到底处置的是跟了自己许久的陪房，未免他们搬出自己影响苏琅琅的处置，她也得离得远远地，只留下一句任她处置。
“好。”苏琅琅伸手将珠钗重又按了按，“去准备罢。”
……
等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约定好见面的时辰也差不多快到，苏琅琅早前遣了马车去接人，现下让绯云去门前相迎时辰刚好。
齐姑娘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纺花纱窄袖对襟短衫，配上一条铁锈红的旋裙，看着很是利索干练，整个人也极为精神，进了门瞧见苏琅琅站着在等自己赶忙往前走了两步，笑得眉眼弯弯地问她，“来前听府上的人说了，苏小姐不小心扭伤了腿，现下怎么不安心坐着？”
她来前便被家中母亲叮嘱过，苏府是京中世家，规矩恐怕不小，让小心些应对，不过她自己瞧着这家人从婢女到小姐都不像是自矜身份极难说话的，苏琅琅看着又和善，说起话来便格外轻快些。
苏琅琅也最是喜欢和这般性情的姑娘说话，见她说话并不扭捏，自己也笑意盈盈地回应，“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走路。”
“原本这是我府上的家事，还要劳烦姑娘走这一趟实在是有劳了，齐姑娘快请坐罢。”
说话间绯云赶着端上了茶水茶点，精致好看的点心品种繁多，从牛乳糕到杏仁酥，寻常佐茶的茶点上了五六样，每样只有两块，交叠着放在巴掌大的白瓷碟中，满满当当上了一整桌。
“不知晓齐姑娘爱吃什么，便叫她们每样都取了点，这茶也是南边送来的，只是我日常不喝白茶，也不知这茶水好不好，姑娘尝尝罢？”
“哪里值得上这样多的茶点。”她接过绯云手里的茶盏，当真揭开茶盖细细看起了茶叶茶汤，待茶水再冷了一些，轻抿一口才夸赞道，“府上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
齐家姑娘自己在家时也并不怎么爱喝茶水，实在也分辨不出什么好坏，不过苏琅琅特意给她上了这样一盏茶，也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她知晓今日前来并非吃茶闲聊，与苏琅琅寒暄客套了几句后自己主动开了口。
“来拜访我家的人说，苏小姐想知晓山林买卖之事，我瞧着那位公子来了许多趟，想来苏小姐是不想听假话的，便直说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敛了笑意，“这处山林原本我母亲是不想卖的。”
苏府为着这片山林，几乎每年都会遣人来问，齐家也是每年都不厌其烦地拒绝，原本京郊好些的田地山林就不好买，那山林又难得很合齐夫人心意，打理了这么多年，收成出息先不说，只光供给府上的瓜果这一点，她家就是不愿出售的。
前些年两家相安无事地倒还好，不过就是每年例行公事一般地见上一面，因着山林连绵庄子靠得又近，庄户们的关系也很是不错。直到前年，李主管突然对买下山林一事着急了起来，一年之内托人传了数次消息，又求见了许久，碍于苏府的地位，齐夫人不得已见了他一面，就是这一见，便逼的她家不得不卖了这片山林。
“贵府的主管说，府中小姐成婚在即，这一片山林都是要当做嫁妆陪嫁出去的，若是现下不卖，也总有别的手段能让我家出让。”
齐姑娘已经挑着不算太难听的说给苏琅琅听了，实际李主管大肆宣扬了一番与苏府结亲之人如何权贵，如何手眼通天，又如何得皇帝宠幸，言语间很是自傲。
他甚至暗示了齐夫人，以那家人家的权势地位，想要倾覆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很是简单，又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她刚刚开蒙读书的幼弟，只差明着说不出让土地，他家幼弟也不必再在学业上用心了。
如今世人仍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奉为圭臬，商贾之家再如何富有，也仍有不少人从心底看不上他们，能改变这一现状的，只有培养家中子弟读书，即便不能为官作宰，一旦能通过院试，齐家的地位便不能同日而语了。
齐夫人原本对李主管的威胁不以为意，却在他提起自家儿子正在开蒙的学堂之后，即刻妥协。
“母亲与贵府主管约定好了时日，便让人去府衙卖了田地。”齐姑娘说起此事笑意不减，但苏琅琅却依旧能感受到她言语未曾透露分毫的不甘，被人掐住咽喉后，不得不妥协放弃的不甘，“后边的事都是府里的管家去做的，他回来后的确说起契书上的名字不对，不过被我母亲呵斥了两句，说是不让再提了。”
契书上的名字不对，齐家多少猜到了这是苏府下人狐假虎威，只是区区一个庄子上的主管，却能拿的出百两银子，怎么看都透出奇怪。可山林既已出让，那便与齐家再无干系，她家不过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并不想掺和到别家的事情之中。
齐姑娘看着苏琅琅的脸色难看，仍旧不管不顾地直言道，“若不是有人三番五次地递拜贴，我家也是不想多管此事的，既今日请了我来，如今齐家知晓之事已尽数告知，苏小姐是否方便也给我一个交代。”
“此事……”她强压着心内的火气，不动神色地长吸一口气，“此事的确是苏府御下不严所致，府中主管满口谎胡言，依仗着苏府的权势威逼他人，强买山林，此事定会给齐家一个交代。”
“那山林如今已被我购回，若是齐姑娘愿意，这便双手奉上。”
“山林也就罢了，卖出那日也没想着再拿回来。”齐姑娘拈着帕子压了压唇角，她猜到了苏琅琅会提出将山林归还，可她今日前来不是要田地的，而是出气的，“到底也不是缺这块山林，只想知晓苏小姐预备怎么处置贵府主管。”
苏琅琅掐着掌心，恨不能即刻发落了李主管一家，只是现下面前还坐着外人，仍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份颜面，她勾着唇角，生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温言问道，“齐姑娘可有空闲在旁看着对他的处置，也算是个交代。”
“那便再叨扰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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