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嫌我脏&带你回家
夏日闷燥燥的晚风携着油腻腻的小吃味飘啊飘，笼罩了寂寥的城市上空，不少摇着蒲扇趿拉人字拖的大爷带大妈出来散步，遛狗的也挑人最少、最凉快的时候出来。
挺热闹的，小吃街里还是红红火火一片，谈情说爱的小情侣腻歪，拼酒吹嘘的哥们儿较真，隔着一条街道都能听到喧吵的高分贝。
姜亦和赵婧柏之间的气氛挺冷的，冷的连草树的摇摆声都清晰可闻。
赵婧柏走到半路觉得高跟鞋磨的脚疼，扶树把鞋拎在手里，自个儿光脚踩在被晒得暖融融的柏油路面上，忍不住缩了缩脚趾。
一抬头就见姜亦直立在斜前方逆光回头望她，轻风把头发从肩膀扫到后背，小幅度摆晃，细眉大眼藏着宠辱不惊。
见她这样，也弯下身子把高跟鞋脱掉，左手拎着鞋主动走在道路外侧。
“可怜我啊？”赵婧柏五指叉开顺了顺头发，晃晃头，声音飘渺空灵。
姜亦没笑也没否认，躲开地面上的碎渣就事论事，“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你矮我一截。”
赵婧柏垂头笑了笑，没吭气。
姜亦恍然有种错觉，觉得那条路比往常要长很多，可能是步子太小，也可能是地面太硌脚，平常一刻钟就能走到的目的地今天还没过转角。
手机毫无征兆的跳出消息提醒，赵婧柏看她手机一眼，她也看，是来自叶延坷的语音消息。
想点转文字没点成，失手摁开播放，叶延坷呢喃缱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大路，留住将从枝头飞走的雀：“回去了没？该让你洗个澡再走，现在回宿舍肯定没热水了。”
姜亦回了他个库洛米举‘拜拜’的白纸，上方有一行‘我突然烦你了！’的字的表情包，关了屏幕。
“看出来了吗？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赵婧柏冷不丁在她关掉手机后出声，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尖利。
姜亦挑眉，偏头望她一眼，静等她的下文。
“我跟了江欲铭十一天，大概你们都以为我早就被他养熟了，可他根本没碰过我，”赵婧柏自嘲的笑笑，嗓音蕴着水雾，“他嫌我脏。”
“被他低看被他骂是倒贴货的时候我没崩溃，被他叫来旁观他和另外一个姑娘做的时候我也没崩溃，可我今晚真的有点难过，真的，他连一句话都懒的和我说，好像我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疫一样。”
……
“三年了，我从高三开始就进模特圈混，自诩也是看透了这个圈子的规则和潜规则的，可是不瞒你说，我现在挺迷茫的。你一天的成绩是我三年累积都达不到的，你的资源是我打破脑袋都够不到的。”
……
“该陪的我都陪了，该付出的我也付出了，为什么呢？火的人那么多，后来者居上的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有我一个呢？”
赵婧柏干脆不走了，拎着黑色长裙坐在路牙子上，高跟鞋随意扔在一边儿，一个立一个倒。
姜亦没经历过她的磨难与煎熬，自然也就没办法感同身受，只能站在旁边讲点比她更惨的东西让她好受点：
“赵婧柏，你第一次当模特收入多少？”
她顿了七八秒，“三百。”
姜亦笑，“我没拿到钱。”
“我从前一天开始就没吃过饭，水也不敢喝太多怕水肿，熬到第二天七点进了摄影棚，大冬天，最冷的时候，我一刻不停的拍了56套夏装，拍到晚上十点，一口饭没吃过一口水没喝过，可我最后没拿到钱，因为负责人不满意，说我的片子太烂了，不能用。”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在我一分钱没拿到还躺在医院里输葡萄糖的时候，那个负责人拿着我的片子挂链接赚的盆满钵满，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竟然还和我说那是请其他模特拍的，我除了吃哑巴亏能怎么样？打他一顿他报了警我还得赔偿，说理又没地方说，我既没露脸，也没签合同，谁能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呢？”
……
“赵婧柏，这个世界从来都像这样操蛋操的五花八门，永远都有比你走运的人，也永远都有比你更惨的人，你和我都不过是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人，比来比去给自己添堵有什么意思，做你自己，过好你的生活不就够了？”
赵婧柏确实稍好受了点，姜亦从她不确定的眼里就能窥探出来些许，但紧接着听到她说，“你能说这么多无非是因为你已经成功了。”
“成功者永远有回顾过去的资格，因为那些失败不过是通往成功路上的一点点小磨难罢了，现在再提起来根本不痛不痒，也不会影响握在手里的功成名就。”
“但失败者没有，那就是摆在眼前明明白白的失败，那是无论怎么迈都迈不过去的坎，那是他妈的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拥有的东西！！我除了能说句狗屁的羡慕，什么都没有，我连自己都没有！！”
赵婧柏尖锐的厉声甚至都吸引了不少从路口回学校的学生往这边看，可她根本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发泄着，发泄着憋在心里的所有怒火与焦虑。
“每天都得看别人的脸色，经纪人的脸色，江欲铭的脸色，负责人的脸色，他妈的个个都给我脸色看，他们算个什么几把玩意儿？我跟着他们讨好他们什么都他妈的得不到，还不让我去找别人？凭什么？！”
“……”
姜亦轻叹了口气，瞥眼手机，那时已经是差一刻十一点，离学校估计还有五分钟的路，离宿舍走的快点也得十几分钟，今晚注定是又回不去了。
把高跟鞋扔在还在喃喃自语的赵婧柏旁边，进路边准备打烊的超市里买了五六罐雪碧，抠开一瓶递给她：“以后别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说这种话，还嫌黑料不够少？”
“那你现在这么陪我不怕被拍了放黑料？新晋模特深夜路边酗酒，嗝，比我那些料都牛逼。”赵婧柏接过她手中的雪碧罐，闭着眼睛灌了两口，还打了个气嗝。
姜亦耸了耸肩，移开高跟鞋坐在她旁边，自己也打开一罐，“如果他们硬要说雪碧瓶里装的是啤酒，那我也没话说。”
赵婧柏就咯咯的笑。
一进初秋昼夜温差就变大了，越往夜里进越觉冷，学生们呼啦啦的往各自的学校走，生怕错过门禁被关在外面，热闹红火一下少了三分之二，隐约还能闻到熟悉的烟味。
赵婧柏被酒精和恼怨充斥的情绪被冰雪碧强制冷静下来，隔了一段时间，姜亦有一口每一口都快把那罐雪碧喝完的时间，她突然问：“姜亦，你知道赵政渊和我什么关系吗？”
姜亦斜她一眼，指尖拎着雪碧罐晃了晃，说不知道。
“他是我叔叔，你应该也听说过的，娱乐圈名导，国庆期间那个18亿票房冠军的《自赎》就是他导的，多少女明星被他亲手送上影后啊，成功好像…触手可得。”赵婧柏仰头看着月亮，声音越说越小。
“所以你想进娱乐圈了？”
她回：“不是想，是要，今晚我会在上河居就是因为我拿到了他下部《都期待明天》的女二，姜亦，资本家们都无情，可能上一秒还拿你当宝，下一秒就能拿你当草，所以我要趁我能抓得住的时候站在最高处，我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姜亦没再说什么。
无论是第一次摄影棚里的“免费我都拍，不拍是傻子”、还是第二次烧烤摊上的“你说，我要是陪他睡一晚，能不能拿到下次伊甸园之乐的新款拍摄”、再到现在的“我要站在最高处，我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赵婧柏好像永远都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将来想要什么，并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反观她才是那个漫无目的，走一步看一步，被运气拖着走的人，怨不得赵婧柏口无遮拦时会说出那种话。
姜亦用雪碧罐碰了碰赵婧柏的，无声祝她成功。
“姜亦，那句话，我还给你。”
“什么？”
赵婧柏眯着眼笑了笑，回碰她的易拉罐一下，仰头灌完：“苟富贵，勿相忘。”
“那再我送你句别的吧。”姜亦眨了眨眼。
“什么？”
“进不忘初心，退不惧风雨，祝你早日登上巅峰。”
……
赵婧柏穿上高跟鞋‘嘎哒嘎哒’走远的时候，姜亦仍然左手边扔着高跟鞋，右手边放着一个装了两罐雪碧的塑料袋，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着月亮吹风。
给叶延坷回完那个表情包后他没再发来消息，宿舍的三人群聊也终止于她说她今晚不回去，让她们早点睡的内容。
或许赵婧柏也曾有过片刻想跟她成为交心朋友的想法，最终还是没有抵过她不甘落后的胜负欲和追名逐利的好胜心，一次次把干净纯粹的聊天变成你试我探。
挺无聊的，但她尊重。
哪怕不愿沽名钓誉也会被别人当成假想敌算计针对，拼了命想踩着其他人上位的比比皆是，稍有不慎就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模特圈是，娱乐圈更是，谈真心不异于痴人说梦，干脆缄口独善其身。
恍惚间，赵婧柏刚离开的位置后方蹲了个人，那人裹着满身欧盟万宝路双爆的味道，哪怕隔了段距离都迅速席卷她全身，倦调散腔道：
“又找不着家了？”
姜亦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叶延坷，双臂勾着腿弯把脸贴在膝盖上，用余光瞥他：“跟了我一路啊？”
叶延坷没答是还是不是，深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碾在地上，吐了个烟圈儿推到姜亦面前。
然后慢悠悠撑着膝盖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脱下外套用袖子在她腰上打了个结，转身蹲在她面前，“上来，带你回家。”
姜亦倾身趴在叶延坷背后感受精瘦的肌肉，被他捞着腿弯双手环上他脖颈，指挥他拎上她的鞋和雪碧，朝着酒店的方向原路返回：“那是酒店，不是家。”
路灯昏黄，道路漫长，无人的街道上火红与沉黑融合，朝着心照不宣的方向前行。
余蝉鸣叫混着叶延坷的声音传入姜亦的耳朵，他说：
“没说酒店，我才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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