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不去了

医院走廊上，许之恒看着抢救室一直亮着的灯，烦躁得想要杀人。

        他掏出一根烟，刚点燃，下一秒猛地想起这里是医院，掐灭，烟头烫到指尖也不觉得疼。他手指收紧，烟被他捏到变了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手术室门才缓缓打开。

        他连忙迎上去，“怎么样？”他话里透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

        医生拉下口罩,恭敬的说：“许公子，林小姐身子太过虚弱，又经受了太多刺激，这个孩子怕是......”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问。

        “就算勉强保住了，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太健全。”医生说得极其委婉。

        许之恒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眸中一片猩红。

        “拿掉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医生转身离去，抢救室的大门再次关闭，许之恒的心，也被关在了里面。

        他颓然的坐在凳子上，双手覆在脸上，指尖，不知何时湿润了。

        孩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要生孩子，可当得知他的到来，他打心底是欢喜的。

        许林两家隔着化不开的仇恨，他不想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跟他一样，活在仇恨中。

        可一想到要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拿掉，他的心就像万千针刺一般。

        他将选择的权利留给林相思，嘴上说着要她痛苦，其实，是他自己狠不下心来做这个决定。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以林相思孝顺的性格，铁定会选择林子豪。所以，他将林相思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林子豪，让他做选择。

        因为他知道，林子豪必定会选择林相思肚子里的孩子。这样，他既报了仇，又留下了孩子。

        他没想到的是，林子豪在死前会告诉他一个秘密，林相思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还拔下自己的头发让他做亲自鉴定。

        他嘴上说着林子豪是为了让他善待林相思才故意编出的谎言，心底却甚是欢喜。回到医院迫不及待的拿了林相思的头发就去化验。

        一旦证明她不是林子豪的女儿，他便没了恨她的理由，他们也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事与愿违。

        秦美雪突然搞出的这一出让他彻底失了控。一想到秦美雪差点儿害死她和他们的孩子，她还苦苦为秦美雪那个恶人求情，他就烦躁得恨不得弄死秦美雪。

        的确，他弄死秦美雪报了仇。也让他们的孩子陪了葬。

        痛苦了这么久，纠结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孩子......

        脑袋埋进膝盖里，向来流血不流泪的他，面前竟湿了一大片。

        助理小宋看到许之恒的模样，忍不住吓了一跳。

        印象中，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杀伐果断的，何时如此颓废过？

        “老大。”他小心翼翼的喊道。

        许之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听到。

        他又喊了一遍，“老大。”

        许之恒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小宋清晰的从他脸上看到了未干的泪痕。

        小宋甚是震惊，却又不敢多问，恭敬的将手中的档案袋递过去：“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放下吧！”

        许之恒没有伸手去接，更没有像之前想象的那般迫不及待的去看结果。

        这个时候，是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呢？即便他不再恨她，她也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他们之间，注定回不去了。

        ......

        林相思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妈妈歇斯底里的朝她怒吼：“林相思，你居然试图生下仇人的孩子，我跟你爸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爸爸，妈妈。”

        她猛地惊坐起，看到一夜未睡的许之恒。

        他漆黑的双眸被浓浓的血色覆盖，脸上长出了胡茬，面容憔悴，身上还是昨天穿的那身衣服，皱巴巴的。

        她有些震惊，印象中，许之恒从来都是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何曾有过如此邋遢的时候？

        “你醒了？”他开口，嗓音没了平日的磁性，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沙哑。

        “你一直守在这里？”她问。

        他抿唇，“嗯。”

        她“哦”了一声，嗓音清冷，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许之恒忙问。

        “没有。”简单的两个字，比白开水还要淡几分。

        许之恒左手搓着右手，向来极善言辞的他，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相思太淡定了，淡定得让他害怕。

        他想过一万种她醒来后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他宁愿她大哭一场，或者打他，骂他，说她恨他......可她都没有。

        她平静得不像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担心，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病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好半天后，许之恒才找到理由，“相思，你渴不渴，要不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

        “那你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不用。”

        标准的一问一答后，许之恒词穷，再也找不到话题。

        沉寂，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林相思终于开了口。

        “阿恒。”她轻唤。

        “我在。”他急切的说。

        “我想出院。”

        “好。”他不敢怠慢，“我马上去安排。”

        ……

        许之恒将将林相思带回了他的别墅，佣人多，方便照顾。

        林相思看了眼别墅的方向，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进去。现在的她，住哪儿都一样，哪怕许之恒让她睡大街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放心林相思，许之恒在家形影不离的守了她三天，这期间她依旧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都是他问什么，她答便是了。

        第四天，她终于开口了，“阿恒，我想去看看雅思。”

        许之恒下意识的想拒绝，可话到了嘴边，终不忍说出口，只能应允着，“好。”

        自从秦美雪死后，林雅思的病房更安静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如果不是旁边的医疗器械清晰的显示着她活着，她跟死人没啥两样。

        “雅思，姐姐来看你了。”林相思坐在床边，轻轻开口，“你最近怎么样，没人陪你说话是不是觉得烦闷得很，姐姐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雅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她一开口，只觉得喉头像塞了跟刺。她想哭，却始终无法让泪珠凝聚，似是所有的眼泪在手术前都流完了。

        林相思今天的话格外的多，几乎把脑袋里关于她们一家的事，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挨个说了遍。

        她给雅思洗了脸，做了按摩。她本想再给雅思梳个美美的发型，拿起梳子的那一刻才猛地想起，雅思是没有头发的。

        罢了。

        林相思站起来。

        “雅思，姐姐要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姐姐再来看你。”她喉头哽咽，艰难的说出后半句。

        车子刚开进别墅，许之恒接了个电话。对方说了什么林相思听不清，她清晰的在他脸上看到了为难。

        她说：“你有事就去忙吧！”

        “我就去一小会儿，很快回来，你乖乖在家呆着，有事给我打电话。”他不放心的说。

        “嗯。”林相思点点头，“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快去快回吧，阿恒哥，我在家等你。”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许之恒有些震惊。她还叫他阿恒哥，许之恒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声称呼了……

        许之恒还没回过神来，林相思踮起脚尖，软软的唇瓣印在了他的额头上。许之恒出门的脚步都是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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