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风拂柳星辰会（一）

　　却于不禁意间闪过一丝决绝。
　　不知两人目光对视都会了些什么意，良久，夏沐风一皱眉，咬牙道：“殷伯，不必拿他了，放了他！”
　　那书生警惕的目光盯着那近在咫尺虽显苍老却在刚才几步尽显筋强骨健，正同样眈眈而视的殷伯，一如被围困的猎物盯视着围猎它的猎人。
　　见近处的殷伯毫无动作，便拉着雪梅慢慢向后退去，喊道：“不许跟过来！”
　　众雅客仕女确只怯生生地定目望着他，并无人敢靠近，倒也不是怕雪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出了雅阁大门，见无人敢跟来，就拉了雪梅转头便跑，一出迎风阁，劫了人家的马，待雪梅上了马，自己也翻身跃上马，一踢马刺，那马长嘶一声便疾驰而去。
　　进了一条小弄，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一个远离迎风阁又僻静之处方才勒马停下。
　　雪梅低头瞧见了书生向她伸来一手，便将自己的一手放了上去。
　　那书生一拉她的手，雪梅一侧身，那书生便将她扶着腰抱了下来，雪梅惊呼一声，脚已落地了，还有些不稳，紧攥着书生的手，不敢放开。
　　“你如何不害怕？我可是劫了你的刺客。”那书生道。
　　“说起来，你为何要刺杀他？”
　　“因为......我与他之间有血海深仇。该死，是我低估了他！我没想好完全之策，竟还差点落到他手里！”只见书生越说越激动，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满目的郁愤、悔恨，竟还有些颤抖。
　　雪梅凝目望向他，似能感觉到他心底冲天的仇恨，道：“那人不是好人，我不想帮他，便帮了你。既然他不是好人，你要刺杀他，那你一定不坏。”雪梅转而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他少许平静了下来，兴许是他第一此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好人罢，从小失了父母的疼爱，亦不知何为正何为邪，只知此生活着的理由只有一个。
　　外面暗夜深沉，华灯已上。
　　雪梅长久呆在迎风阁中，无论白天黑夜，都夜似天明，烛火通亮，灯火辉煌，不曾见得这么静谧美妙的夜。
　　她抬头看去，他们正在一株杨柳树下，一轮银盘透过柳枝垂映下来，春风徐徐，月光银亮，柳絮纷飞，在柔柔光束中由远及近，由密及疏，翻飞如一朵朵小银花。
　　“真美！”雪梅不禁轻叹道。
　　好不容易从激烈的情感中拉离出来的书生解下面巾，于盈盈月光中露出了清秀如画的面容。
　　此时，只是安然地在这月色中静静欣赏夜与花，连激烈的情感都被化为淡然。纷繁的柳絮落在她的发上，她纤细的指尖上。
　　她抬头望着柳絮，他望着风中的她，长发在风中飘散，伴着石青发带柔美的弧度，在月光的浸沐下，她如天上的仙子下得凡间来，他如同地上的牛郎一直在守候着命中注定的那个她。
　　他看得痴了去，许久，才一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非姑娘暗中相助，恐怕白叶今日就有进无出了。姑娘之恩，白叶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只是......小生还不知姑娘姓名。”
　　刚才在迎风阁中，那书生挣扎着起来时，立在一旁的雪梅曾暗暗对他道，以她为质，或有机会逃出去。
　　“白雪梅，你叫我雪梅就好了。”雪梅柔声回道，仍旧痴痴地看着风中飞舞的柳絮，自由自在，天南地北。
　　顷刻，回眸看到那书生也正在看着自己，两人眸光触及，都不禁低下了头，静默良久。
　　“雪梅姑娘，恕......在下失理了。”那书生首先开口有些尴尬道。
　　雪梅的脸颊早已烧红了，如梅在雪中晶莹透红，她不好意思地回道：“无事......无事。”又羞怯地回以嫣然一笑。
　　那书声似乎才整理好内心涌动的情绪，敛了容，道：“雪梅姑娘，来时的路可还记得？我定然要被那人搜捕，不便带你回去了。”
　　“自然，我自己回去就好，白公子放心，我也不会透露你的面容的。”雪梅仍然不敢正视那书生的如凤双眸。
　　“好，雪梅姑娘，你我今日就在此别过了。”说完，一揖便翻身上马，又道一句“姑娘保重！”挥鞭即去了。
　　“公子若是来迎风阁找我，可向仕女道是那日替我开了阁楼轩窗的白公子。”雪梅骤然转身，裙衣飞旋如风中柳絮，对那渐行渐远的月白背影道。
　　那月白身影似乎稍稍顿了一下，悠悠春风隐隐递来一声“好”。
　　待那身影成了如柳絮般的一点，雪梅才慢慢沿着来路向迎风阁走去，一路月光清照，微风相拂。
　　出了小弄，上了迎风阁门前的大道，只见远远近近灯火重重，阁中的杂役和都城中的护城卫都在持着火把四处寻人，抓着一个过路人便看其面容，问其行踪，以及有无看到一男一女共一匹马。
　　迎风阁前更是护卫把守，一个在阁中做事的仆役一眼瞧到了伫立在道边荼白衣裳的雪梅，兴奋地回头对众人喊道：“雪梅姑娘找到了！雪梅姑娘回来了！”
　　迎风阁前堂大厅中，众人聚集，季似晴、咏莲都在厅堂大理石地板上来回踱步，焦灼不堪。
　　咏莲问季似晴道：“雪梅可能回来？”
　　季似晴只紧抿嘴唇不语。咏莲的眼里已沁出泪来了。
　　季似晴何尝不伤心愧疚？若不是她应了那公子的交易，那公子就不会再来，那刺客也不会来，雪梅也不会被人擒走，如今也不至于下落不明。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前堂大厅前后皆通，实为一个暂时接待来客的地方，或是平日文人士子们相约而来时稍事等待之处。
　　此时，相国参昴正坐于厅侧金丝楠木雕镂座椅上，正悠闲地揭盖喝着雨前龙井，香桃在一旁柳眉轻蹙，甚是焦急地看着参昴，似乎期盼着身边这人能想出什么主意来。谁让他是她最依赖的人，无论他有没有让她依赖过。
　　城霜提着纱灯在厅堂门口不停来回走动，不时引颈望向大门口，总是希望这回进门来的不再是个官家士兵，而是荼白衣裳，罗裙依依的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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