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轻骑快马过紫塞（二）

　　“他依旧四处游医，遍尝百草，可比先前惜命不少，试草从少而多，若是稍试出些毒性，便以药治毒。”
　　“那么他还是未改变他的行程？”
　　“不错！他说那是他的本与命。”
　　“那是他的本与命……那又与他先前未曾体尝过忠义、赤心之时有何区别？”雪梅轻声念叨道，虽然并未参透那神医究竟为何说出此话，但总觉此人年经岁月、遇尽世事总会体悟些道理，然而以她现在来看却又觉此话说得毫无道理。
　　既是本与命，他尽可违坳了，可是为何他却还要遵循着原先的轨迹？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夏沐风似是也陷入了一番沉思。
　　“他说过，若是有何事情，我们尽可请他帮忙，倒时天下广贴告示，声明于何地遇何病痛，他定会尽快赶到。”
　　“还有这等事？若是他人也写了怎么办？”
　　“他与我约定了暗号，小事便写萎靡不振，大事便写病入膏肓，不大不小便写偶遇风寒，至于若是他人也写了这般告示，那么我便再印上一个’栉风沐雨’之章即可，以代“沐风”，他便一眼认出。”
　　雪梅心中不禁暗暗称妙，可是一听夏沐风说到这“栉风沐雨”之事，心中便是一番悲戚涌上心头，当初着一枚翡翠刻字玉牌，竟是被她在仓皇之中磕碎在了青石板上。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布包裹之物，渐渐打将开来，原来就是那枚碎裂的翡翠玉牌。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母亲的心爱之物，就这般在她手中坏了，她心中是何等愧疚。不想，夏沐风却拿起其中一块，道：“不多不少，裂得正好，如此，这块’栉风沐雨’便留在你手中，而这块’晴山皓月’便由我保管了，可好？”
　　雪梅一瞧，见那两块玉牌之间的裂缝恰好由四字四字之间迂回穿梭而过，幸而玉牌较为厚实，亦未能够轻易碎裂，只这一处破裂，其他碎裂之处再也无。
　　雪梅并未想到夏沐风会如此宽心，竟不来责怪自己，再见玉牌如此，心中自也是宽慰了不少，可是自责之情仍旧难免，眼下瞧他又将那块能够诏得神医的半块玉牌也交与了自己，心中便又是感动又是感激。
　　“那几日在窗前徘徊的可是你？”雪梅悠悠地伏在他的怀中，轻声问道。
　　“不错，我希望能为你开得轩窗的人是我。”
　　雪梅心中一动，心中恨意已不再，至于为何要出塞去，她已猜了个大概，想必是那赛神医治好了镇国大将军，却将其病愈之情隐瞒，而夏沐风亦将出塞去寻求外援。依这北上之势头，不日便出得紫塞，再向南北方向行上几日，那便是……
　　望着荒郊满目的辽阔天空与白雪覆盖的荒野，前路未卜的雪梅不知在那即将要前往的地方，是否也有如此宽阔无阻一眼万里的天空，是否也有这里熟悉的梅兰竹菊，是否亦会遇上一些心神相通的朋友，不致孤立独行。
　　很快，雪梅便抱着夏沐风道的手臂在其怀中安然睡去，如此半日，夏沐风未曾动过。
　　在塞上关口，众人继续乔装打扮，化妆为来往的商人，加之众人长途跋涉日久，尽是风尘仆仆的商旅形象，并未遇到刁难。
　　一出关，众人便可不再小心翼翼，不必担心追兵探子，尽可一心一意赶赴目的地，于是尽皆跨上马背，快马加鞭。
　　本在队伍中一直闷闷不乐的文秀公主，终于提起了些兴致来，连喝了两声“驾”，很快便从众人身边一跃而过。她的飒爽英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皆回头去瞧她，却令雪梅无意之中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也瞧见了雪梅，只见她轻身快骑，随着马背一起一落便已落在了夏沐风雪梅前头，回头对着雪梅不经意间一抿嘴，却转而嘴角一斜变为一笑，不知为何，在这遍地皑皑的白雪之中，雪梅却在她这如花如魅的一笑之间竟然打了一个哆嗦，于是便不禁用手握紧了辔缰。
　　然而，雪梅又感觉左臂上一阵温暖，原来，夏沐风在她身后业已感觉到她身子的一颤，察觉众人一路向北行了不少路途，天气必然也比先前冷上不少，他们原都是血性男子，忍饥挨饿风餐露宿都毫不在乎，可是女子却必然不能与热血男儿相比，这一路上虽已让殷伯替雪梅买了不少暖身的衣物，可是塞外毕竟不比原先，买的衣物还是无法抵挡这里的寒冷。于是，他便在右手驾马之间，腾出左手来，将自己身上的灰鼠大氅也拉至她左臂上盖着，用手阖紧，雪梅因此便顿觉比先前暖上不少。
　　雪梅下意识便向背后夏沐风怀中靠了靠，一股温暖之气便同男子之气从周身袭来，夏沐风见此便愈加拥紧了雪梅，多日来背井离乡，将要流离塞外的忿懑戚戚之心中总算晒入了一丝暖阳，面上不禁一笑，心中亦更加坚定。
　　出了紫塞五日以来，众人日夜兼程，一路上来往马客牧人总算多了起来，目光可及的雪原之上也总算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帐篷居所。
　　众人的座骑虽都是几经挑选的随军千里之马，可经这离京来又出塞，已是极疲惫不堪，脚程较之先前已有所减缓。
　　可是一路领队的文秀公主，到得一处坡丘之下时，忽而扬鞭催马，只见她那胯下的马也似听闻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兀自蹬蹄扫尾，竟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还要快，滑亮的鬃毛在风中招展如一面锦旗，马啸声声，竟将身后之马都激了起来，众马加蹄，不用人催鞭，都一匹匹跟上了前头的那匹棕鬃马，足有须眉不让巾帼之势。
　　一路上本来都少以言语，沉默而祭，毕竟流于塞外便可直似国殇，可此刻众人都不禁也随之兴奋起来，呼喝以加，相互砥砺。
　　又翻过一个山坡，塞外之山不似中原之山峻峭诡异奇峰居多，塞外之山多以平缓广阔之山丘为主，春夏之时遍布油草，而秋冬之尽是沙雪，众人便在下坡之际，已然瞧见坡下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众人登时警觉起来，有人松鞭缓行，有人勒马而悬，来不及停步的高头大马便在雪丘上一路滑将而下，冲起雪浪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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