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烽烟渺渺四飞浮（四）

　　“似是曾经见过，但从未学过。”
　　“那么我来教你罢，中原的弈棋博大精深，险若战场，深若官场……有设伏、围歼、腾挪等战术，若想要取胜亦是十分不易，胸中当有宏图，心中当有方略，指尖当有灵犀……”
　　言语间，雪梅已拾起脚边的杏树枝条，在脚下花泥之中，横竖来回，画起十九横十九纵的棋盘来。
　　“你瞧，那左上、右上、左下、右下……皆称为星位，这弈棋之法有长、立、尖、飞……最后输赢以数子判别，棋盘上数多者为胜，若有让子则另算……”
　　这厢雪梅方画罢，便道：“你执黑子，你先下。”
　　穆容嘴角微微翘起，浮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几经皱眉思考，最终在棋盘中央画下了一个圈，又认认真真将圈中间的土拨去。
　　不想，正执着杏树枝条的手被雪梅手中的枝条“啪”得轻轻敲打了一记，只听那执枝条之人肃然道：“你是新手，怎能起手便是天元？”
　　穆容只愧然笑道：“是、是。”
　　雪梅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并未说明太多规则禁忌，竟真将一国之君当成自己学生、对手一般随意指教，顿时面上如打了厚重的胭脂一般，又红又烫，只好将双手拖于腮下少作遮掩，羞愧道：“罢了罢了，算作让你一手，你再选一星位落子罢！”
　　穆容瞧着雪梅那一副正经小师傅模样，虽雪梅时时显露真性情，抽过枝条来轻轻打上一记，他却亦不怕这位小师傅，反倒想多惹她生气，觉得甚是生动可爱，轻微蹙起的眉头，拖腮思考的模样，还有一时生气泛红的面孔，在银辉之下别有一番生趣。
　　然弈棋之法繁复多变，并非能够一时授尽悟透，高手遇不上对手，新手摸不透规则，随着月下山头，两人很快便被困意席卷，相互告别而去，只相对而道：“多谢将我烦忧之事赶尽！”“多谢将我瞌睡虫招来！”便各自会心一笑安然去睡了。
　　第二日，穆容醒来只觉浑身精神抖擞，定是昨夜睡得十分踏实，一想起前一夜与雪梅对弈学棋，便实在要忍俊不禁，回想起来只觉十分有意思。
　　玉门关之下，已有新犁军队整装，然两军对阵，新犁军队尚无军令战鼓，中原战士亦在关内，此时关门紧闭，两边山崖上皆立满守关将士，对方不动，中原将士亦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静观其变。
　　然，时间一长，新犁一方竟然仍无任何举动，战鼓仍旧不响，战旗仍旧在原地任意随风舒展，领军将士倒是在最前方牢牢盯着关上动静。不一会儿，只见那最前面的一名身披银白战甲的领军将士回身似是对身后喊了些甚么，新犁的将士们，除了骑在马上的，竟然放下兵器原地坐了下来，似是休憩，又似是在等待甚么。
　　山崖上和关上的守关将士们见到眼前一幕，不禁皆哈哈大笑起来，发出阵阵讥诮之声，有言：“从未见过还未开战，便已支撑不住需要休息的！”有言：“如此军队必定不堪一击！”
　　阵阵言语随同关中山风一起掠过新犁战士们的耳畔，然他们却各个似没听到一般，竟仍安坐在地上，大多神态安然自得，似乎新犁的主帅并不急着进攻。
　　直至阳光蓄满整个山谷，只听关前谷中战鼓轰然鸣起，原本坐于地面的战士们在鸣鼓的一刹那皆通通肃然站起，但闻阵前主帅一声令下，阵营三面勇士皆将手中蒙铁盾牌举过头顶，将头顶射来如雨点般的飞箭拦截阻断，又自盾间布了弓箭手，向山崖上与关门之上反击，整个阵营有条不紊地望前移动。
　　不一会儿关门之上前排的将士已将要把身上箭筒中的箭射尽，但见新犁阵营之中忽有一人举旗下令，阵前举盾勇士顿时变换阵型，相隔让出一条条间隙来，就在关门将士前后换人之间隙，廿来匹高头大马夺阵而出，迅如闪电，在前方新旧箭雨交替之际已冲到了关门前。
　　关门上守关将领见此一声重喝，关门之上部分将士们纷纷调转箭矢，向关门下射去，首批到达关门的新犁骑兵立马持盾挥刀，将头顶之箭纷纷打落下来。
　　然，山谷之中，那柄指挥之旗一次次升起，骑兵之后仍有骑兵。
　　待关门下的骑兵已吸引了足够的箭矢，弓盾之间便开了一条七八人之道，只见一三四抱之木被左右两面共十余名勇士抬着，另有数名勇士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围成一圈，在已较为稀疏的箭雨之间，向关门冲去。
　　这始料未及之变化，令关门之上的将士一时乱了方寸。箭矢不再聚焦向着关门之下，有向远处的，有向近处的。关门之下的骑兵们有了反击之力，在空隙之中拉弓向上，击下好些正在箭朝远处的守关将士。
　　但很快，箭雨再一次集中在了关门下方，撞木已被壮士们抬到了关门前。撞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关门，一旁的勇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关门之后，守关将士们拼尽全力抵死守着关门。
　　“咚——”“咚——”
　　阵阵沉闷的撞木撞关门之声响起，在山谷间回荡。
　　关门随着这声音，一次又一次露出缝隙，然而又很快关阖而上。
　　那缝隙渐渐自一线之宽扩大为半个侧身之宽。
　　正当此时，山谷之间的箭雨忽然间皆停了，正如狂风暴雨之间忽然平静且露出了太阳般，谷中众人皆觉奇怪，连撞门勇士亦不自觉地停下了步伐，转头看向山谷上的敌军，期待着能察觉一丝举动。
　　然，山崖上此时空无一人，仿如火烧过山头一般，一个人头皆不见。此景更令人觉得诡异异常。
　　山谷之中正一片安静之时，远处似有一阵阵雷声，似有若无，又似自远方滚滚而来。
　　那指挥战旗身旁一人忽叫：“不好！”
　　手握战旗之人亦似是明白过来甚么，立马举起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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