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危急关头生转机（三）

　　不久，城墙之上便出现了一个月白的身影，他注视着城墙之下那名贸然而来的女子。
　　自他人目中瞧去，他面上此时似是无忧亦无喜，瞧不出丝毫喜怒，可是这仍旧抵不住他内心此时波澜起伏的思绪。
　　只听他发出了听不出任何情感，只有作为主帅的威严之辞，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可更令他意外的是，两人之中，只有她独自驾马穿过了城门。另一人在她挥鞭驱马之时，竟翻下马来，屈膝向她跪拜，直至那荼白的衣袖裙角皆随之飘入了两扇沉重的城门之内，被阴影覆盖，那人才站将起来，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焚了沉香的室中，白叶与雪梅相对而坐，中间相隔一案。
　　白叶心中此时五味杂陈，他先行打破了沉默，道：“自从……那以后，我曾未想过能够再与你如此面对面地促膝而谈。”
　　虽然此时他心中喜怒交加，但是话到嘴边，仍旧不禁化为了这般温软的话语。
　　“他此刻人在何处？”雪梅心中却是波澜不惊，语调平淡。对于过去之事、过去之人，不再纠缠才是放过自己、放过他人。
　　白叶却再无法按耐胸中波澜的情感，起身“啪”的一记拍案道：“是了，此番你就是为他而来！为了他，你竟然能够豁出自己的性命！这到底是为甚么？为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都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即便是他屡屡陷入死局，毫无转圜的余地？你可知道，这次，他真的输了！彻底输了！哈哈、哈哈……”
　　白叶的神情似有些癫狂，话语之间衣袖飘动，双臂随之在空中乱舞着，言至最后，他竟莫名地笑了起来，可笑声之中似有些悲凄喑哑。良久，他才又平静下来，双目却仍旧圆瞪，目视着雪梅。
　　直到雪梅抬起清雅秀丽的面孔，在白叶的注视下露出了平静的眼神，他心中的百感交集方如泄了气一般，双手也随之放了下来。
　　更未令他想到的是，自雪梅的樱唇中发出了一声冰冷而无奈的笑，道：“输？我早已不知输过多少回了。当迎风阁燃尽在大火之中时，我便输了；当咏莲自永浆轩残楼上坠落之时，我便输了！当夏沐风被你刺中那一剑时，我更是输了！当参昴将我们几人带入宫中继续煎熬我们的自由时，我亦是输了……”
　　言至此，雪梅眼中不禁开始闪现了泪花，但她知晓现在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眼中的泪水打动不了任何人、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不由地闭上了双眼，许久才又睁开道：“我们何曾有过赢的选择？卑贱的命运被时时掌握在他人手中，我们所能做的，只不过在洪流之中做些微不足道的挣扎，改变其中微小的细节而已，并且希望我们的行动能令事情发生改变，祈求上天不要这般绝情！如果你认为不是如此，那么请你告诉我，如何我才能从头至尾将命运的胜算掌握在自己手中？是，我也怕输，可世道令我变得不能怕输！令我必须去坦然接受所有的一切，即便是失去自己的性命，抑或是其他。”
　　白叶听闻此言，忽然心中亦有同样一种悲恸之情随之涌起。
　　他自己是无奈，才成为了背弃君王先祖，违背忠孝大义之人，甚至他在不知参昴是否是明君的情况下，只因复仇大计便选择了与参昴为伍。而雪梅又何尝不是因了种种无奈才作出这般选择？
　　自己只是为了努力活下去，雪梅亦如是。努力活着总比活着更难。
　　此时白叶面对面前的这个女子，他只想疼惜。
　　他不禁将右手覆在雪梅的左手上，语调重新变为了温柔，道：“雪梅，现在你还有的选择，重新回到我的身边罢！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说到最后，白叶眸中竟闪过几点光亮，他想起了当初自己的选择，选择将两人的情感置于复仇大计之后，以至于现今雪梅同自己竟已形同陌路。如果当初不是如此选择，或许他如今会活得更加轻松，在乡间田野，与妻儿数天上的星星，听田中的蛙鸣。
　　“白大人对小女子的感情只是惺惺相惜。”不想，雪梅自白叶手底下将手抽了回来，一语便将白叶从美好的幻象打破了。
　　她将脸扭至一旁，接着道：“雪梅谢过您的厚爱，只是雪梅既然已作出了选择，若非他人负我，雪梅便不会再作改变。”
　　“难道你不想救他了么？”白叶恨声道，双手支撑于案上，作出倾俯之势，将雪梅全然笼罩在了其身下的阴影之中，极具压迫的气势。
　　雪梅听闻立即将脸转了回来，仰头面对着白叶，四目相对，似是在相互对峙。
　　“那要怎样你才肯放了他？”凝视对方眼中许久，雪梅方才吐言道。
　　“你留下。”
　　“我留下你便会放了他？”闻此，雪梅言语间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因她似乎已自他的眼神中探知到了，他绝不会轻易便放了夏沐风，或者说几乎绝无这种可能。
　　白叶亦似乎从雪梅的眼神之中知晓了，无论他提出甚么要求，雪梅都会为了那人一一应下。无论任何要求。
　　于是，他便挺起身来，背过身去将双手看似轻松自在地抱在胸前，道：“那，便看我的心情如何了。”
　　本应同是轻松的语调，可因白叶心中有许多心事，出口便成了略显沉重的话语。
　　雪梅坐在案前，低头无声。许久，才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回道：“好，只要有可能令你将他放了，便好。”
　　听闻此言，白叶竟径直向门外走去，刚迈出门槛便闻廊下传来“砰”的一声，白叶将廊下放置的一盆象牙红一脚踢翻在地。
　　白叶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本就知道定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可他心中却一直固执地保留着一些希冀，希望雪梅能够背弃夏沐风一回，哪怕是一回也好，那便是代表着向自己靠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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