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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时间不多了，是吧。”褚慕华老人躺在病床上，看起来似乎比前一阵子更加虚弱和干枯，简直就像一片迎风摇摆的树叶，摇摇欲坠，可以从她声音中听得出来，她嘴里说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唐朝这次看准了老人手背的血管，准确地说是看准了原来针头留下的针眼，轻轻地把注射器针头扎进皮肤里，看到回血，连忙解开压脉带，贴好医用胶布。唐朝一直觉得老年人的皮肤比年轻人，甚至比中年人的皮肤难扎针头，因为身体中的水分减少，皮肤开始产生褶皱，力气小了刺不破皮肤，力气大了害怕收不住伤了肌肉和神经。

        今天老人好像清醒了很多，虽然身体每况愈下，唐朝看看老人，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唐宗，眼里流出难过，说：“老太太，没事的，坚持坚持就好了。”

        老人微微抬起满是皱纹的头，看看窗外开始在萧瑟秋风中掉头发的杨树，说出了那句小说里的话，“也许等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的时候，我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唐朝听了这话，鼻子一泛酸，老人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在唐朝潜意识里深深埋藏的悲天悯人和胆小懦弱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受不了任何来自外界的无意间刺激，他真想在现实中也像小说里的情节那样，找个画家画一片树叶自己亲手挂在树枝上，这样老人的人生虽然到了冬天，但她的生命之树就永远不会枯萎，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会给自己的父亲画一整棵大树，他宁可每日浇水施肥，直到宇宙毁灭。有时候面对至亲至爱的人，在他们处在危机关头，我们真的想倾其所有，但谁都不是上帝，渺小的我们只能尊崇自然的法则，适应并接受灾难带给我们心灵的创伤。

        唐朝回到值班室，老赵第一个走过来，无不悲伤地说，“小唐啊，听说你老父亲病了，上面打招呼了，你可以不上班，在家陪陪他吧，你老父亲是不是担心费用问题昨天才搬走回家的啊，告诉他放心，副院长给你们家开绿灯了。”老赵就是老赵，说话办事一直都是奉命行事。

        如果换做平常，唐朝看见抹着少女系口红和八层粉底液的老赵凑过来搭讪，他肯定会全身起鸡皮疙瘩的，今天出于关心和问候，也就不好说什么，唐朝只是勉强笑了笑，说：“谢谢护士长。”

        老赵赶忙接话，“你谢我就是谢错了，是人家副院长，还有个好同事。”说完老赵知趣地走开，因为她看见苏子走过来。

        苏子今天化了淡妆，这件事已经成了其他护士们私底下讨论的头等大事，最后大家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富二代胖丫头有爱情了，这像一颗原子弹在传染科爆炸，差不多原地移平了大家的三观，这对于被苏子喜欢的人来说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好事就是后半辈子有了数不完的钞票，坏事就是苏子这个林妹妹在落地的时候脸先着了地，这是一种患得患失的考验。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唐朝说。

        苏子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谢什么，你把所有费用都缴清了，也按时来上了班，我什么都没帮你。”

        唐朝说：“那也要谢谢你，患难见真情嘛，这时候肯帮我的人没有几个。”

        这句话似乎很受用，最起码苏子喜欢，苏子笑了，但又感觉唐朝的爸爸现在病中，自己这么傻笑好像不太尊重对方，又马上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那天在咖啡店说的事，你还记得吧。”

        唐朝说：“记得，但是现在我什么心情都没有，你应该明白吧，先让我冷静冷静，等我爸爸的病情稳定下来再说。”

        那天在咖啡店，苏子上下看了唐朝半分钟，然后在牙缝里怯生生挤出几句话：“唐朝，我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吧，我知道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但世界上不会出现比我更喜欢你的人，永远都不会。”

        坐在对面的唐朝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预感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多多少少准备好了台词，说：“苏子，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吧，我需要时间。”这句话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既不代表接受也不是无情的拒绝。

        现在唐家出了这样的事，这也是最好推脱苏子的理由，这个理由让苏子无话可说，无计可施。苏子折羽而归，转过头看见了姗姗而来的明凡，四目相对，苏子眼睛里冒出了火花，好像在电光火石之间，苏子的眼睛就会喷出火，把明凡烧得一干二净。连一片骨灰都不会剩下。

        “我是来科室取回我自己的东西的，你放心吧，我会在你的世界里永远消失的。”明凡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说话的时候也没估计苏子的脸色和小护士们诧异的眼神，甚至她连头都没抬起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眼看着这两个女人就要水火不容，不可开交了。

        唐朝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心里捉摸着要不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想想似乎不太合适。

        明凡一直深居简出，自然在科室里没多少东西，当她在更衣室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塑料袋，她对站在一边发呆的唐朝说，“你左手腕上有个黑点，就像被烟头烫过一样，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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