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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天在医院里工作，看到了太多的生死，唐朝总在想自己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他也总会给自己宽心，从初中的物理课本上，唐朝就学会了一个简单地物理定则，“任何物质都是由分子或者原子组成的”，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体也是由这些基本粒子一砖一瓦再经过外在装修才形成的，自己死了以后，也许就像道家中所说的“尘归尘、土归土”，这些物质还会回到大自然的自然循环中，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唐朝就感觉自己能很坦然地面对很久之后才会到来的死亡。

        走廊长椅上，唐朝和马木肩并肩坐着。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疯子，为什么好好的要跟你妻子离婚？你家小孩儿现在还不会叫爸爸，你这个当爹的，可真不怎么样，不过我想想这种事你做出来也不奇怪，你一直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唐朝脸上的口罩一条腿搭在左耳上，另一条腿垂在嘴边，就像个懒散臃肿的老妇人在抚摸帅小伙儿俊美的脸颊。

        之所以唐朝能跟整个医院差不多话最少的大夫这么说话，是因为他和马木之间太熟了，差不多可以穿一条裤子那种铁杆朋友，虽然中间他们有几年时间没有任何联系，但时隔几年后再次相见，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生疏感，秦桧也有三个朋友，就算再冷若冰霜看破凡尘的老和尚，也会在深山老林里不时会见几个挚友，或者喝茶聊天、或者谈论禅机。

        在唐朝看来，马木应该把名字改成跟这个两个字相近的一个词语——麻木，在马木脸上很少看到笑容，也不会看到任何愁眉不展，他的脸平静得就像一湾藏在几千米地下的泉水，接受不到任何阳光微风，所以自然而然不会泛起任何涟漪，如果说一旦泛起涟漪，那就只能是从靠近地心处的地质层因为摩擦发出的地震波，才能把这湾泉水震动，唐朝既好奇这种事情发生，也不敢想象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

        总是沉默的人，一旦有了翻天覆地彻头彻尾的改变，那就是一定在他身上发生了某种不可言状的大事。

        “离婚就是两个人过不下去了，不合适，就这么简单。”马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抚平了最下面扣子旁边的褶皱，径直走向医生办公室，留给唐朝一个瘦小干枯的背影。

        就算关系再好的朋友之间，帮了个忙，被帮忙的人也要对帮忙的人说声谢谢，或者作出类似于表示感谢的肢体语言或表情，但马木并没有这么做，好像一切都是唐朝应该做的，并不存在任何人情可言。按道理说，烧伤科和唐朝所在的传染科分属两个不同的科室，而且还隔着两栋楼远，传染科在医院最里面的独立小楼里，为了避免交叉传染。唐朝从他自己的科室赶来这里用了差不多十分钟，还紧赶慢赶走出了一身汗，这么多并没有马木的任何感谢，换做一般人肯定会生气，或者心理开始暗暗盘算着要不要跟这个朋友绝交之类的事，但唐朝并没有这么想，他不喜欢计较小事，只要不是违背良心、触碰道德和法律底线的事，唐朝都能欣然接受，他骨子里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难得的乐观向上的良好品行，他喜欢把人和事往好的方面想，总觉得人的阳光面比阴暗面多很多，多到可以忽略不计阴暗面，这么想来想去，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阳光，所以唐朝的身体总是暖哄哄的，那种感觉摸上去和其他人的体温好像不太一样，确切地说是高上半度或者一度，唐朝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的体温比正常人的体温高，所以自己心脏的温度也比其他人高，做事说话也能散发出温暖，或者说，能驱散严寒。

        唐朝顺着走廊大理石地面的路标走向电梯口，这些贴在地面的鲜红路标是给来医院看病的病人设置的，为了能让他们更方便快捷地找到给自己诊治的科室，往大了说是一项便民工程，在医院的工作人员是根本不用看这些标志的，他们早就驾轻就熟，几千几万个病人每天走上无数次的路，在医生和护士门看来就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平淡无奇，没有任何神秘感和陌生感可言，但这一切对于唐朝来说都是说不通的，唐朝喜欢低着头看地面上贴着的标志，鲜红色的箭头，箭头中间写着“三号楼  内科”，看着鲜红的颜色，唐朝总觉得这些与医院与生俱来的沉闷和阴暗气氛不符，两座楼的连接处是一条长廊，长廊两边又对称开了十几扇窗户，傍晚微红的太阳光像喝醉了酒一样斜洒进来，透过矩形的窗户框，照射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夕阳也是一块块矩形，经过了光线的巧妙作用，这些原本规规矩矩的矩形被拉长了身形，外加上酒红色的光线，看起来不那么庄严肃穆。

        “朝哥，晚上你有时间吗？陪我去逛街吧。”明凡脱下臃肿的护士服顺手放在值班室椅子上，虽然里面穿着蓬松的连衣裙，但明凡的高挑的身材和凸凹有致、错落整齐的体型一览无余。

        对于唐朝来说，明凡一直都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对象，今天明凡主动约自己，想必是她想和唐朝走得更近一步，想到这里，心里那多久久未开的小花好像一下子受到了春天第一滴雨露的滋润，悄然绽放。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男人不是块木头，肯定会脱口而出“好，有时间”这句话，就算这个男人是木头做的，木头看了眼前这个差不多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美女，也会张开嘴巴说好，唐朝只是个普通男人，所以他满口答应。

        虽然是同一个科室的同事，但大家还是懂得怎样避嫌，并不是自己有多懂礼貌，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今天也是一样，出了传染科的大门，唐朝和明凡就变成了路人甲和路人乙，互相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眼神上还是有交流的，唐朝走在明凡后面，突然他觉得自己有一点猥琐，就像电视新闻中说的大半夜尾随妙龄女子的不法分子，但明凡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四只眼睛立刻就会粘在一起，不得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且自己眼前还是西施中的西施。

        唐朝的出租屋就在医院对面，隔着两条马路，在最左边的路口进去，最大那棵杨树正对着楼道口，夕阳西下，酒红色的夕阳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放出了这一天所有的光芒，也是因为用了所有的力气，着红色看起来更加耀眼，因为楼道口上面的小雨搭遮挡住了光线，楼道口看起来就像个黑窟窿，让人胆寒，这是个既不老又不年轻的小区，说年久失修严重了一点，但唐朝住在的这单元一楼走廊里却没有感应灯，是的，唐朝很确定，自从他携带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搬进这个小区这个单元这间房子，就没看见一楼的楼道里亮起过灯光。

        唐朝小心翼翼，高抬腿轻落脚走进楼道口，要是往日他肯定会打开手机中的手电筒功能，闪光灯会照亮他面前两米的范围，可是今天他以因为大喜过望忘记了这事儿，只能像瞎子摸着石头过河一样，用脚试探着找到第一级台阶的位置，唐朝不去看墙角最黑暗的地方，虽然那里只有几团空气，唐朝觉得黑暗的地方总是藏着某种人类不能触碰的东西，甚至于连看都不能看，如果说这是胆小鬼的做法，唐朝也会勉强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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