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挑拨

风南仪眉眼尚有一丝坚定，她摇头说道：“臣妹说了这么多，如果哥哥什么都不解释，臣妹断不可能义无反顾地相信哥哥。”

        “若不是四皇兄说得字字珠玑，让人听后头皮发麻，臣妹是不愿来问哥哥要个解释的。”

        她自认为说得话毫无漏洞，句句在理。若是她没赌错，楚明秋下一步会告诉她，楚明贤是在颠倒黑白。

        楚明贤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提着银鎏金龙纹酒壶，起身走到珠窗前，望着外边挺立的灰绿色雪松随风摇曳，说道：“四弟说得是一点没错，只不过他在把太子的罪行推卸给朕。”

        “妹妹了解朕以前的为人，后宫的皇子和朕的关系惨淡，身边只有几个寻常内侍和侍女，朕素来不爱主动跟人交好，也许做事是偏执古怪了些，但对歪门邪道嗤之以鼻。而太子或是听信了奸人的谗言，在东宫秘密炮制蛊毒，朕好言相劝，结果遭到太子的冷嘲热讽。”

        他转过身来，自嘲道：“朕不怕妹妹笑话，人心都是肉长得，朕的母妃死得凄惨，我该向何人讨个说法？朕向来是遵从父皇的教诲，不参与朝堂之事，更无心去算计太子。”

        “妹妹扪心自问，朕背负了多少责任？太子犯下的过错，需得朕去给他处理，朝中大臣每日给朕送来奏折，建议朕挑个日子处死太子。父皇临终前嘱托朕，无论如何都要护好太子，朕做得够仁至义尽了。”

        楚明秋长笑不止，抬头豪饮，问道：“妹妹对这个解释，满意吗？”

        风南仪凝神注视着他，脸色比方才又增添了一分愁苦，说道：“是臣妹错怪陛下了。”

        她失神地呢喃道：“四皇兄为了骗兵符，竟不惜骗我。”

        这声音不小不大，刚好能让楚明秋听得清晰。

        “妹妹说什么？四弟骗兵符？”楚明秋犹如雄鹰，疾步到风南仪身边。

        风南仪失魂落魄的，伤心的不再言语。

        “细细跟朕讲四弟为何要骗兵符，此事非同小可，妹妹先别伤心，朕会保护妹妹的。”

        “四皇兄讲完事情原委，让臣妹长个心眼提防陛下，说陛下现在对臣妹好是因为惦记着父皇赐我的兵符。”

        风南仪指了指痰盂，说道：“四皇兄给臣妹出了计策，给了我手帕，吩咐我不要拆开，择日能够作为威胁陛下的证据，再把兵符交给四皇兄做保管，就可救下太子。”

        楚明秋的拳头砸向案角，他视楚明贤为自己人，虽平常也抱有戒备，心想再多加□□，便能成为一枚好棋，这么看来，楚明贤是不甘做棋子。

        他怒道：“四弟蓄意抹黑朕就罢了，可对妹妹起了坏心思，还想意图挑拨朕和妹妹。”

        楚明秋缓了缓情绪，对风南仪承诺道：“妹妹放心，朕不会给四弟得逞的机会，父皇赐给妹妹的兵符，朕不会要。”

        “臣妹只是对四皇兄心寒。”

        风南仪今日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一句话是出自真心，那日楚明贤说了很多弯弯绕绕和慷慨大义，说来说去，为的还是兵符。

        这样也好，让楚明贤和楚明秋自相残杀、明争暗斗，对明景哥哥最有利。

        风南仪抬眸盯着楚明秋，说：“臣妹有个想法。”

        “四皇兄有意挑拨离间，其目的显而易见，皇帝哥哥若是愿意明面上依旧和四皇兄和和睦睦，臣妹再假装跟四皇兄一条心，岂不是能帮助哥哥做些事？”

        楚明秋对她的言语倒是刮目相看，心中嗤笑楚明贤蠢东西，他真以为这昭仁妹妹是无辜天真的小姑娘么？既想骗兵符，还不愿意下功夫琢磨风南仪是个什么人。

        愚笨地把真相全部告诉风南仪，她必定会起疑心。

        楚明秋骄傲地认为自己把风南仪观察得透透的，她是个爱记仇、爱惩恶扬善、不容易哄骗的人。

        想必楚明贤是因为当日没有替楚明景说话，风南仪才对他有所防备。

        楚明秋爽快地笑了，学着以前楚明景的动作，轻轻擦拭风南仪眼角的泪水，“依妹妹的。”

        风南仪没有躲避楚明秋的好意，心中猜测楚明秋理应是在慢慢放松对自己的提防。

        从甘露殿出来，天空像绷紧的淡灰色绸缎，暗沉无光。宫殿屋檐上堆积着厚雪，跟天际相连，又显得亮光熠熠。

        丹桂傍朱兰玉砌，桑榆暮影，方沼圆池映出晶莹雪亮。

        风南仪被迫听完楚明秋吐露内心苦水，又听来一些关于纪元衡的身世，终于等楚明秋喝得酩酊大醉，她才告退。

        因为知道自己稳操胜券，所以没带浣瑶她们跟来，虽然楚明秋难对付，但现今他的确是有意要拉拢自己，想让她代替楚明贤那枚棋子。

        只是纪元衡的身世，让风南仪有些意外。

        纪元衡的生父纪啸位居卫尉的职位，是个统率卫士守卫宫禁的官。

        官虽小，但威风大着呢，纪啸善于谄媚，跟朝中大臣的关系个个都处得好，谁提起纪卫尉，都会说他这是个会办事会说话的聪明人。

        听楚明秋讲，纪元衡是庶子，生母的出身卑微，在纪府过的日子是低眉顺眼。

        不知纪元衡七岁那年犯了什么过错，被纪啸逐出纪府，在族谱上除了姓名，自此开始沦为孤儿，过上了吃完这顿饭就没下顿饭的生活，那些年的江陵城正处于遍地是蛮横恶人，刑部的牢房关押的犯人挨山塞海。普通人家过得心惊胆战，想要安稳日子，都难上加难。

        纪元衡阴狠的性格便是来源于此，遭人欺压没旁的办法，只有欺压霸凌他的人死了，他才能够活下去。

        风南仪对纪元衡越是了解得多，就越想要在他身上再多得点什么。

        她低头踩着一块块结了冰的石砖，全身难得有瞬间的舒缓，这些日子过得忧心忡忡、提心吊胆，也不知明景哥哥最近过得如何，伤势如何，她安慰自己，等出宫以后就能和明景哥哥团聚，守得云开见月明。

        腊月初二，昭仁宫。

        落英殿里里外外洋溢着喜气，四十九日国丧已过，轩榥左右侧各贴一个“囍”，离风南仪嫁进纪府仅剩一天了。

        戚婕妆扮得逞娇呈美，两只手腕上戴着镶宝石手镯，衬得手臂纤细，她穿件玫紫色云衫水袖裙，大氅随手放在风南仪的软塌边，捧着浣瑶奉的热茶，啜了几口，笑道：“妹妹选对郎君了，纪丞相下的聘礼样样不俗，本宫听陛下说，纪丞相的俸禄不算低，想是以前苦日子过惯了，平常精打细算的，府上的开支也少得可怜。”

        “纪丞相的生活很紧巴吗？”风南仪在收拾后日要带走的衣物、首饰和父皇生前赏赐她的珍贵宝贝。

        戚婕听了这句话，忍俊不禁，打趣道：“妹妹还没嫁进纪府，就已经因爱迷了心智？”

        “再怎么说，纪元衡好歹是个丞相，怎会生活过得紧巴呢？他呀，说白了是不舍得花银子。”

        风南仪哦了一声，没再做回应，她省去不必要带的琐碎繁物，统共装满四五个黄檀木牙箱。

        戚婕抱臂看着风南仪忙忙碌碌地，碰巧这会儿那几个小侍女去尚宫局各自领炭、领凤冠霞帔了，这时并无闲人在此，思前想后，她接着说道：“本宫想来想去，还是要提醒妹妹几句，纪丞相虽是个好郎君，但妹妹和他接触的时间短，还不曾看到纪丞相身上的缺点。”

        “纪丞相幼时并未受过四书五经的熏陶，在朝堂上常常跟别的个臣子意见相悖，甚至粗言相对，不堪入耳。”

        风南仪想起那晚纪元衡抱着一只小犬的画面，她倒是好奇纪元衡上朝时又是什么画面。

        她笑着回道：“这说明纪丞相是个实诚直爽的男人，算不上缺陷。”

        戚婕说这些话，无非是楚明秋的意思，她听说刑部丢失尸首的案子使得楚明秋对纪元衡大有不满，楚明秋舍弃了楚明贤这颗棋子，便想用她来稳住纪元衡。

        “妹妹现在是头脑发昏的时候，自然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戚婕感叹道：“如若丈夫不肯对妻子大方，说明是对妻子感情不深，妹妹嫁进纪府，要学会一些男女之间相处的本事，不然怎么抓住夫君的心呢？”

        说着说着，戚婕悄声在风南仪的耳畔说道：“方才本宫吩咐寻冬去尚宫局取点关于夫妻闺房之乐的小册子，妹妹有空翻阅翻阅。”

        “辛苦……皇后娘娘了。”风南仪有些许的尴尬，扯起别的话说：“后日皇兄要去纪府么？”

        戚婕轻拍额头，笑意略微苦涩：“若不是妹妹提醒了我，本宫恐怕都要忘了这档子事了。”

        “本来和陛下商量着代替父皇和母妃见证妹妹和纪丞相的大婚之日，但本宫和陛下又想着于理不合，辈份不够。”

        风南仪点点头，说道：“戚姐姐和皇兄考虑得合情合理。”

        戚婕却是连着叹息，替风南仪抱不平道：“可那纪丞相的生父纪啸竟不愿意来，堂堂楚国的二公主大婚，若是公爹和婆母都不在，以后岂不被江陵城的百姓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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